下午沒有課,沈姽嫿便告別了商悠悠,提了一袋子水果去看望好幾個月沒有動靜的陽老。
她早就出師了,如今天天苦修靈術,也算是有長進——陽老再也沒有提起“衣缽”傳承這件事,她也不想去問。
棺材鋪還是一如既往的門可羅雀,那副棺材倒是賣了出去,又換了一副擺在大堂中央,兩邊的鬼手栢蔫蔫的搭攏著身子,由於陽氣過重長勢並不好。
陽老坐在高背椅上,眯著眼睛好像在熟睡,手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門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喧嚷人群並沒有打擾到他的閑適。
輕輕放下一袋子水果與上好的茶葉,姽嫿坐在下首,靜靜的等待著。
裝睡的人你叫不醒。
天地親君師,陽老既然是她的“師”,此生命運便有了交際的軌道,更何況他還是古靈茅山如今唯一的正道傳人,自己的命數變化他自然能夠知曉。
可是,陽老恐怕受人追捧、尊敬太久了——他不懂得,人心險惡。
通靈者,除卻正道陰陽,便唯有術士一路可走。
畢竟,良善之人太過可欺!
姽嫿輕輕勾起自嘲一笑,淡淡的瞥了一眼仍舊倔強的不肯蘇醒,甚至這麼快就有幾分後悔之意的陽老,漫不經心的看一眼自己的雙手,眸中浮沉的涼薄令人不寒而栗。
她選的路她自己走,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陽老突然開了口,仍舊眯著眼,嗓音沙啞,語氣滄桑而平靜,就像是……在下最後一張通牒。
不過半年時間,他們還談不上所謂深厚的師徒情。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況且,她並未“亡羊”,而且,並不覺得懸崖勒馬後,回頭就是岸。
每個人都有欲望與野心不是嗎?她不過是想要衣食無憂,想要自由恣意,想要不被欺侮,想要有力自保……僅此而已。
氣氛霎時冷了下來,空氣好像結成了冰,令人窒息。
陽老此時緩緩地睜開了那雙眼睛,眼底一片冷意與清明,似乎知曉她會執迷不悟似的,如同打量一個陌生人般緊緊盯著姽嫿似笑非笑的眸子,倔強的想要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
可終究,失望了。
他再次閉上眼睛,好像瞬間衰老了好幾歲,有些頹唐的向後躺著,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沈姽嫿眸色漸漸涼薄,卻依然恭敬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再未回首。
走到門口,陽老突然又叫住了她:“你的確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鬼才,但,若你為害無辜之人,同歸於盡我也要清理門戶。”
這,算是最後的警告與寬容。
她,難道就不無辜嗎?
她無法選擇出生,無法選擇身份,無法選擇命格……
她就是活該嗎?可是為什麼呀,她難道還不夠乖巧嗎?
姽嫿輕輕的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自嘲,眸底劃過一抹濃烈的哀傷與厭世,沒有絲毫亮光。
隻是因為,沒有人,真正希望她存在啊……
恭敬的告別陽老,走出大門,正欲回去,卻突然被一輛車攔住,姽嫿不禁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眼裏卻是滿滿的警惕與冷淡。
小鬼擋道。
此時,車門猛然被打開,從中伸出一隻穿著高檔皮鞋的腳,隨即便走下一個男人,西裝革履,麵貌平庸無奇,眼裏卻是精光閃爍,嘴邊掛著禮貌而溫和的笑意。
這是曆經滄桑的謙卑,不容小覷。
沈姽嫿瞥了一眼黑色玻璃窗裏駭人的一張臉,抬頭看著這個毫無所覺的男人。
“這位先生,有什麼事?”她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頗有點好奇的神色更添幾分俏皮,但下意識的舔了舔唇卻又顯得妖媚。
落輕斐不由得笑了,謙和的點了點頭,嗓音朗潤道:“生意上門,不知道沈小姐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