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馬蹄人聲喧鬧,我忙迎出去。
弘曆與依陽皆著寶藍色騎裝,一前一後,疾馳如電。
“陽妹妹端的是冰雪聰明,不過三日就如此熟練。”
“那當然!”
二人見我皆顯微訝。
弘曆躍下馬,略一欠身:“皇嬸。”
依陽依葫蘆畫瓢,表情稍顯不自然,“皇嬸。”
我微笑福身:“四阿哥,三格格。”
弘曆轉頭吩咐道:“方才跑出一身汗,緊著伺候格格沐浴更衣罷!”
依陽乖乖隨著嬤嬤進帳,尚不忘回頭吐舌扮個鬼臉。
我皺著鼻子正想回敬她一個,卻見弘曆若有所思望著我,頓時想起來意。
“咳…”我下意識清清嗓子。
他卻開門見山,“嬸子是來找陽妹妹,教她騎馬的吧?日後不必煩勞嬸子,我橫豎無事,得閑時帶著她跑幾圈也便罷了。”
我一時無言以對,眼前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聲色不動卻有一股震攝人的力量。
難道要搬出十三鎮壓他?不妥。我極力在心中措著詞。
他輕歎一聲:“依陽如今已是天家誥命公主,金枝玉葉尊貴無雙,嬸子你何必心憂自擾?過從甚密隻會招致是非之言,於她於怡王府滿門皆不利,嬸子您是明白人兒,此等淺顯道理難道想不通透麼?”
我訥訥不得言。心中卻是難受得猶如吞下幾百隻綠頭蒼蠅般惡心!天家規矩,皇家禮製,真真是滅絕人性。但轉念一想,誠如弘曆所言,依陽名份上已不是我的女兒,她的世界,似乎應該將我摒棄在外。牽扯不清,她難以在森嚴壁壘的皇宮中立足。至少,年妃就會心生不滿。
半晌,我方輕聲道:“明白了。”
他眉尖微蹙,“我領會得您的感受。隻是,皇家就是如此,情總是放在禮之後,您還得想開些才好。”
恰此時,遠遠地,八阿哥福惠晃著一把金光閃燦的□□:“四哥,快來瞧諳達給我特製的弓箭。”
弘曆眸中快速閃過一抹沉重陰翳,旋即回複平和無瀾。
福惠時下乃最得寵皇子,皇家向來有抱孫不抱子的習俗,可他卻是跟在皇帝身邊長大,據傳他高熱不退,皇帝衣衫不解徹夜親自照料。而雍正朝伊始,吸取九龍奪嫡的教訓,施行秘密立儲製,將傳詔書藏於乾清宮光明正大扁額之後,除了皇帝無人知其內情。如今朝堂中盛傳八阿哥雖年幼卻子憑母貴,儲君非他莫屬。弘曆並非先知,當然不知自己才是真命天子,是以才會對福惠“另眼相看”?
我暗自琢磨著,卻聽弘曆輕聲喚我:“嬸子…”
“啊,對不住,我這人老愛走神兒。”
他唇角輕輕彎起:“不礙的。早幾日聽陽妹妹提起嬸子做得一手好點心,陽妹妹每日晌午習字後習慣用些點心,嬸子不妨做些送來。”
“多謝你,四阿哥。”我真誠道謝,但凡母愛稍有寄托,我就能滿足。
“嬸子不必客氣。臨行前,皇阿瑪曾囑咐過,好生照拂著陽妹妹。”他略一拱手:“您慢走,我先行一步。”
原來如此。皇帝,周全得似圓,滴水不漏的圓。料到十三會對我網開一麵…
我該感激涕零還是該橫眉以對呢?
或許隻能逆來順受,有什麼能及得上女兒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