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相見哭又笑
73章:久違宅女熱炕頭
抵達S城機場後,推著行李車出來,看到一排排擠在出站口接人的臉孔,夢飛眯著眼稍稍歎了口氣。出差早就習慣了,隻是陌生人一樣單槍匹馬的跑回國來,不見一張熟悉麵孔,不是沒有感慨的。
幾個計程車司機見夢飛沒人接,都老遠就打著手勢喊“Hallo,美女,租車?”夢飛乖乖的跟著一個機場上管理計程車順序的人員身後,排了隊等。
這家機場是新建的,離S城中心遠了許多,但是規模較大,跟從前的小機場不能相提並論啊,幸虧她有去百度求助過,據說去市中心大概也就90元左右的車程,等下直接講好價錢,省的挨宰。
一路上,夢飛東張西望的把老外扮的倒是十足。時間接近正午,深秋的大太陽熱辣辣的閃著。S城的天空依然是記憶中的湛藍。沒有北京那種灰突突的鬱悶感。
她看了什麼都親切,都好奇。沿路的廣告牌子,各種條幅標語,都是那麼的熟悉而陌生。好久沒見過什麼熱烈慶祝某某大會勝利召開一類的話了。也好久沒有見到過一片一片一望無際的秋收過後的桔色玉米田地了,荷蘭的風景總是綠草白羊花奶牛,非常的不一樣啊。
進了市區之後,就開始塞車,其擁擠程度跟阿姆斯特丹不相上下。幾年而已,私家車是越來越多了。經過幾個岔路口的時候,夢飛都看不大懂那個手執小紅旗的老大叔到底在比劃什麼,結果有幾個路口上沒有人指揮,才真是嚇到她了。闖紅燈,或者沒指示燈就超車還震天的按喇叭,真夠驚魂的。
想想在荷蘭,還真就極少極少聽到喇叭聲。是被禁止的,交通規則上規定隻有在非常緊急的危險狀況下才可以用。這S市區裏一路的喇叭聲,還真就沒間斷過。夢飛抓著車門,手心冒汗,自從學了一段的車後,反而開始專門注意各種危險跡象,沒法跟從前一樣非常大條的坐無知逍遙車了。
總算是抵達夢飛強迫姐姐預定的如家賓館後,價格表上顯示的是115元,夢飛掏出120元付了款,沒有收找回來的零錢。多10塊應該沒挨宰,塞車嘛。司機道了謝,剛要幫忙下來取行李,賓館前麵的迎賓小弟已經小跑過來服務了。
當夢飛在前台以流利的中文詢問老媽跟姐姐是否已經入住時,服務小姐跟行李小弟都吃了一驚。得知兩個人還沒入住,夢飛又有點擔心,她們從家裏出來,大約4個小時的車程吧,應該到了S城了。大約是去了客車站附近的服裝批發市場購物去了。
夢飛跟著小弟去了房間,看著小弟若有期待的眼神,連忙找出了幾塊零錢給他。這個要小費的習慣莫非也西方化了?
夢飛安頓了一下,洗把臉。手機還是沒有信號,都搜索了快一個小時了,看來要去弄個當地的卡才行。接近20幾個小時沒合眼的夢飛,豪情萬丈的背上小包就出了門。
她施施然乘著公交逛到六愛服裝批發市場,買了張神州行充值卡,給傑克發了個安全抵達的短信,這才給小清打電話。話說當初上學的時候,沒少來六愛市場裏淘東西,價格便宜啊。雖然六年過去了,對這片兒地盤還是相當的熟悉啊。
雖然是周一,大街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擁擠。人推人,人擠人,不論是的小攤前後,還是批發市場裏頭,清一色的人頭攢動。賣茶葉蛋和大餷粥的大嫂推著小車吃力的在人海裏穿梭,人力板車、電動三輪競相在火車站跟批發市場之間往返。
十幾分鍾擠下來,夢飛已經汗流浹背。小清可千萬別忘了帶姐夫的手機來啊,如果忘記了,就隻能晚上回賓館才能見到她們了。
而且,夢飛很懷疑,老媽是否肯去住那間賓館。雖然考慮到老媽的不適應,她已經沒敢去選什麼星級賓館了,這個如家連鎖,每個晚上才200塊錢左右,衛生狀況不錯,她可是在攜程上查了評論的。
但是從前,老媽唯一來過S城的幾次,不是跟夢飛擠宿舍,就是住那種20塊錢一個晚上的旅社,賓館根本沒住過。太奢侈,這次也未必肯住。雖然夢飛騙小清說定金已經交過了。
上帝祈禱姐姐有帶手機。不然這人海茫茫的可就慘了。雖然夢飛現在是鶴立雞群,個子高看的遠,但是舉目皆是黑壓壓一片的人頭,就算她們相聚僅有幾米遠的距離,她也未必找的到她們呀。
連續撥了好多次號,小清總算是接起了電話。
“你別擔心啦,我們明天才會去醫院啊,”小清以為夢飛是急著要知道她們身體檢查的結果。
“嗬嗬,沒有擔心。你們現在在哪裏?”夢飛開心的跳起來。
“在六愛。你那邊怎麼也那麼吵?”小清皺眉。
“具體在哪家店?或者商場?”夢飛追問。
“遠東。你要跟媽說話嗎?”小清問候之間已經把手機遞給了老媽。
“小蓮啊?你好吧?我跟你姐正逛S城呢。”老媽洪亮的喊過來,一貫的以為長途電話還是說話大聲點好。
“知道了,媽。”夢飛笑出聲,“媽,我回來看你,你怕不怕?”
“怕啥?但是你一個人,這麼大老遠的跑回來,讓人不放心啊。電視上總是報導飛機墜毀什麼的。”要不是飛機失事怎麼好好的一個女兒,就給擱淺到國外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去了。
“我不都跟你說了嗎,我平時上班也常做飛機,都習慣了,沒事的。你在哪個攤位逛呢?”夢飛說話之間,已經進了遠東批發,經過了小商品的櫃台,前往服裝攤位。但是整個商場,有無數的攤位,不說清楚地點,是不容易找人的,反而容易走散。
“你姐在試穿一條牛仔褲,我剛剛也試了一下子。”
夢飛又笑,老媽是個不認老的人,總是喜歡跟她們姐妹穿同一種類型的衣服,快60了還敢試牛仔褲呢,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那個魄力。
疾步在人叢中穿過,趕到買牛仔褲的那一排所謂的精品店。的確,在批發市場裏還是講究品牌跟層次的,來這裏買衣服的人如果去了精品屋,回了村就可以炫耀一下,說是從哪個精品屋裏買出來的。
“媽,你別吃驚哈,我真的回來看你了。”夢飛掛了手機。
然後緊走幾步來到正在式褲子的姐姐身邊,小清的變化不是很大,眼角多了幾條魚尾紋。老媽卻比從前清瘦了,而且明顯的見老了。歲月的確是不饒人的。
老媽跟姐姐兩個人回頭看看這個金發碧眼的高大洋妞,一時間愣在那裏。賣衣服的攤販興奮越過小清來拉夢飛的生意,“喲!洋妞?買衣服嗎?好好挑挑,咱家的褲子是廣州原版,外貿服裝啊……”
夢飛笑著跟攤販點點頭,說,“她們倆的試過的,都買了,我付賬。”
“真的是你?”小清一聲驚叫,推推老媽,“這個聲音,的卻是啊。”
夢飛過去抱住了老媽,沒敢叫出聲,現在這樣可能已經很讓攤主疑惑了。
老媽不知所措的顫抖的拍著夢飛的肩,三個人都紅了眼睛。
夢飛知道自己家人一向都是感情不外漏的,自己這一抱,實在是很老外。
但是,心潮澎湃無法抑製啊。為了不嚇到攤主,夢飛咬牙忍住,立馬就掏出錢包,要付了錢好拉著她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她們現在的樣子有點過於引人注目。
不想老媽啪的一掌拍開夢飛的錢包,回頭跟小販說,“啥褲子,要90塊錢一條啊?你當我農村老太太不識數啊?一口價咱可不買,60塊撐死了!”然後轉身拉著夢飛跟小清就作勢走人。
“行了行了,看在人家老外要給你付賬的份上,就讓你們撿個便宜,130塊兩條,不要拉倒。”
老媽想了想,這才同意夢飛付賬。之後三個人擠出商場,夢飛知道她們肯定還沒吃中飯,而且大約是起了大早出來的,就帶著兩個人去了一家餐館,大約是附近唯一一家有包房的飯店了。
點過菜之後,遣散了那個幫忙斟茶的服務生,母女三人才大夢初醒一般又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無語凝噎,太多的驚詫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啊。
6年的時光啊,直到夢飛嘀嘀咕咕的把村子裏的7大姑8大姨鄰居二狗子等等都問侯了一大圈兒,老媽跟小清才逐步的接受了事實。這個披著老外皮毛的電視上才會見到的那種明豔人物,果然就是自己家那個閨女小蓮啊。
幾個人的組合雖然有點不搭調,又時不時的紅著三雙兔子眼睛喊服務生多拿餐巾紙過來。但是S城畢竟不是小村莊,服務生禮貌而冷淡的偶爾近來上菜斟茶,卻也沒有如何怪異的看待她們。
唾沫星子橫飛的八卦了一個多小時,稍稍淡定下來之後,看著一桌子幾乎快涼了的菜,夢飛這才掄起筷子:“吃點東西吧,不然下午會逛不動街的。”
老媽嚐了幾個夢飛點的菜,砸砸嘴,“就這麼一盤子炸雞蛋,20幾塊錢?自己在家也能做。”
夢飛搖頭,老媽就是老媽啊,“這個叫拔絲白果。”
“這個甜了吧嗦的肉,也就是炸糖衣肉片嘛,”老媽又嚐了片鍋包肉,
夢飛跟小清齊聲接道,“自己在家都能做……”
三個人自見麵以來,總算是一起笑出了聲。
當天下午,母女三人開開心心的逛遍了整個批發市場。在老媽N次的阻撓下,夢飛還是成功的買了大包小包無數的衣物。最後還在箱包店裏買了個皮箱,才把所有的大包小裹塞進去。
老媽在賣香火的地方,還駐足買了幾捆高級的香,說是給黃大仙的牌位滴。回去要好好的再給黃大仙上個香,多虧了這個保家仙的庇佑啊,才得以一家團圓。
批發市場關的比較早,下午4點多鍾就都收攤了。不過,各種小吃部還開著。夢飛每路過一家酸辣粉跟炒粉的店,口水都嘩嘩的流。早忘記了對老媽跟姐姐不要吃路邊小攤的告誡,自己一路上烤玉米、燒地瓜、羊肉串、烤香腸見什麼吃什麼,弄的她老媽非常心疼,不知這孩子這些年在國外是不是一直挨餓來著。
夢飛想想萬惡的幹巴麵包跟不朽的方便麵,歎口氣,“媽,你從前不是總說大魚大肉吃多了會想念小米粥的嗎?”
打車回到賓館後,姐姐還算適應。老媽則東張西望,從進了大廳就不自然。擠進窄小的電梯間後又扶著牆才抵製了暈眩感。夢飛本來還打算帶領老爸老媽出去坐坐飛機、旅旅遊呢。
“得了,你還是繞了我們這胳膊老腿的吧,”老媽急急擺手搖頭,“出來兩天就被這擠的驢球馬蛋、烏煙瘴氣的城市整的腦袋發大,心裏發堵。這還是坐車來的,坐上飛機,心髒血壓指定都受不了。咱這輩雜(輩子啊),就是蹲小山溝的命啦。”
“回家再說吧,說不定可以坐火車去個近一點的地方轉轉。”夢飛趕緊安慰。
睡房是一間大的雙人間,加了張床。因為夢飛不想幾個人分開來睡。
興奮的給老媽跟姐姐展示了帶回來的一箱子東西,老媽最喜歡的果然是鬱金香花籽,而姐姐則是樂嗬嗬的擺弄給小青山帶來的玩具。
這一整個晚上,母女三人都比打了雞血還興奮,幾乎沒睡幾個小時。太多的話要講。而且一天下來,躺倒在床上,才總算是回到了當初三人一鋪炕的那種感覺,夜談也正式開鑼。
從自家親人擴展到鄰裏,聽說村子裏有幾個患了梅毒的小青年,還有一個小學老師帶著一個5年級女學生私奔了,夢飛嚇的冷汗涔涔,心下冰涼一片。
果然物是人非啊,看來她兒時記憶裏的那些立過貞潔牌坊的小腳老太婆們,都已經壽終正寢告別了趙家莊,現在的風氣已經逐步向城市看齊了。
“不過那些沒上學的孩子的婚姻大事,還是由媒人介紹吧?”夢飛好奇。
“現在都時興自己GD,自己處不上的,就得靠媒人了。但是人家媒人也就是牽個線兒、搭個橋,然後孩子互相看對眼兒了,同居了、懷上了,就準備操辦婚事了。”老媽對這些八卦一向上心,“幸虧咱家就你們倆閨女,你知道現在娶一個媳婦得花多少錢啊?!砸碎了我跟你爸的老骨頭渣滓也不夠娶一個媳婦的。”
“沒事沒事,小青山的媳婦就我來幫你們娶好了。”夢飛連忙好笑的安慰。是的呢,這鄉下的彩禮,幾年前就貴的嚇人,進來農村生活好了,有點出息的小夥子都是打工種地兩手掙錢,媳婦的價格估計肯定又翻了一番。
“咱家青山要讀好書,有點出息,才不用家裏給張羅媳婦呢。”小清滿麵決心。估計是要把自己錯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小青山身上了。
第二天上午在醫院裏排了半天的隊,三個人,兵分兩路,小清自己去排神經科。夢飛則跑上跑下的給老媽排隊掛號,填寫病例冊子,然後排隊到專家門診,再劃價,檢驗,等結果,拿了結果回去專家那裏谘詢,然後再劃價,抓藥……
折騰完畢之後,夢飛擦擦汗,總算是意識到了荷蘭的醫療製度也未嚐沒有其道理。咱這邊的醫生一天診斷一個軍隊的病人,各色症狀,輕重緩急,什麼都有,混亂擁擠的一塌糊塗,誰是醫生誰還培養的出耐心啊?
而荷蘭的病人,如果有幸被允許去醫院,早就拿到了家庭醫生的推薦信。入院前的各種症狀也早就被家庭醫生登記在錄了,省了醫生很多時間跟精力。
幸好老媽沒什麼嚴重肝病,隻是一時上火,是戊肝,化驗結果大多數正常、就有一項指數偏高,專家說幾副藥吃下去應該就好了。倒是姐姐被打了個點滴,說是有助於她的腦血管舒張的,跟頭痛的症結有關。
夢飛暗自慶幸自己這幾年出來,就是經常感冒發燒壞肚子,但是沒鬧過什麼大病,點滴這種東西也還是不打的好啊。
下午急匆匆的打車趕去科技城,小清挑選了一台複印機,然後才跟村裏過來接人的小麵包車踏上了回村之路。本來夢飛想陪老媽跟姐姐多留在S城幾天,逛逛南湖公園什麼的,她甚至連網吧都沒來的及去,就被拖著回家去了。老媽跟小清都說家裏一個大男人守著,不放心。
車主是一個村鄰,夢飛早年認識的,卻一路上憋著沒有做聲。由得姐姐跟老媽解說她這個國外的大學生來體驗生活寫報告一類的鬼話。
車主頻頻點頭,時不時不好意思卻又很稀奇的看看夢飛,又一邊問老媽,要讓這個外國大學生到各家各戶都走走串串門才行,不然情況了解的不夠徹底啊。老媽頻頻點頭,夢飛暗自竊笑。
到了家,一進門,夢飛不等老媽把一切解釋清楚,就給了老爸一個大大的擁抱,果然又嚇了老爸一大跳。老爸的保守傳統顯然沒有與時與時俱進,而且夢飛這個老外的身形,幾乎還高出老爸幾公分,的確是需要時間適應啊。
這邊的激動還沒有平靜,那邊姐夫來了電話給小清,說是家裏的座機上已經有兩次來電,講著沒人能聽懂的鳥語,也不知是不是打錯了。
夢飛吃驚失笑,肯定是傑克這家夥。她走前是把姐姐的座機號碼留給了他的,莫非是沒接到自己的短信?或者這個小靈通的卡號接受不了國外的來電?她試著撥出去,果然不行,說是“您所要求的業務尚未開通”。
鬱悶,怎麼開通,夢飛也不知道啊。家裏更沒人知道,因為平時都是夢飛打電話回來。說不定這種卡是個本地通,沒有國際電話服務的。
夢飛歎氣,告訴姐夫說,再接到電話就說,“傑克,夢飛arrived(到了),姐夫學了三次“俺乳癌腐的”,才總算有了那麼一點點味道,但願這點理解力傑克還能有。
接下來的兩周,夢飛紮紮實實的做了一回久違的宅女。
小村子是個三無之地,沒有商場,沒有飯店,沒有網絡。這樣的日子居然也並不難過。當然要感謝自己上高中的時候,就積累了一箱子的武俠小說。
老媽這些年都給她原封不動的保留著,包括小學中學的課本到大學時期的英文名著,凡是她帶回家的東西,都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個大木頭箱子裏等著她回來。
武俠跟英文書夢飛自己是有印象的,但居然還有魯迅全集跟徐誌摩的詩歌,以及羅蘭小語,三毛係列。夢飛喜滋滋的翻來翻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當時屁大一點的年紀,居然就藏書這麼淵博了。
夢飛有時一整天就懶坐在熱炕頭上,嗑著瓜子,抱著一本飛狐外傳津津有味的重溫。看實體書的感覺跟看網文就是不一樣啊。
姐姐跟媽媽從早到晚的在廚房裏忙活著,中午吃了小雞燉蘑菇,晚上要炒排骨。這幾天下來夢飛的手指頭似乎都胖了一圈兒,不過,減肥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