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的嗡鳴慢慢地消失，我站在原地，看著夕陽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語。
我聽到了頭頂上朝著夕陽飛去的直升機的呼嘯聲，聽到了身後傳來履帶壓在大地上的聲音，聽到了牆壁的坍塌聲，聽到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一切都讓我感覺很不真實。
“二爺！”
二子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看著從我身邊沉默地開過去的一輛輛坦克，問二子：
“二子，人命就那麼不值錢嗎？”
二子沒有說話，我沒有看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在無聲地肯定還是一種認清現實的無奈。
“同誌，根據上級的指示，請你們待在原地，我們會保護你們的安全，稍後我們會給你們派發食物和...”
我一拳打在說話的士兵身上，他的肩膀上有一條杠，應該是個新兵。
不知道是我的力氣太小，還是這個士兵的身體強壯，我一拳頭隻是把他打得稍微偏了偏頭，沒有出現電影裏麵嘴角溢血的畫麵，隻是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個紅一點的印子。
“哢嚓！”
經過我們身邊的幾個士兵立刻把槍對準我們，神色不善地看著我們。
眼前一花，兩塊五和二子兩個組成了一個犄角護在我的身邊。
“哢嚓！”
靠過來的雲小笛一行人也把槍舉了起來，四周突然陷入了沉默，隻有履帶壓過路麵的轟隆聲依然在有條不紊地奏鳴。
“都幹什麼！國家把槍交給你們是讓你們去打人民群眾的嗎！？都給老子把槍放下！”
一個三十多歲麵色黧黑的中年人一巴掌拍在一個士兵的手臂上，把那個士兵手中平舉的槍拍了下去。他脖子上的青筋鼓了出來，很粗，估計是常年累月大聲喊叫導致的，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眉間的懸針紋像一柄倒掛的利劍，整個人帶著濃鬱的陽剛之氣和辛辣的暴躁。
“呼啦！”
那些士兵整齊地把槍放了下來，中年人慢慢地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平靜地看著我，是的，他的確是在看著我，沒有看兩塊五和二子兩個殺氣騰騰的家夥，也沒有看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剛才那個暴虐的人不是自己，隻是情緒在操控這具身體罷了。
“放下槍。”
我拍了拍二子的肩膀，從人群裏走出去，走到中年人的麵前。
“很抱歉，同誌，剛才是我衝動了，我向這位同誌道歉。”
平靜下來的我恢複了理智，這些人不是縱容這一切發生的人，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受害者。
中年人凝視著看了我一眼，朝後麵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離開，那些士兵很有紀律，就連那個無緣無故挨了我一拳的士兵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抱著槍和其他士兵一起混入了前行的隊伍中。
中年人自始至終都在看著我，他的目光很平靜，一點波動都沒有。我自始至終也在看著他，等著他開口說話。
“年輕人，剛才你打的那個士兵，他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親人，死了。”
中年人說完這句話就跳上了一輛坦克，消失在漫天的灰塵裏。
我凝視著天邊很久，在那裏還有太陽的一抹光輝在掙紮，遲遲舍不得落下，橘紅色的霞光如同一縷輕紗，輕盈地覆蓋在滿眼的廢墟上，就像是母親溫暖的手在輕柔地撫摸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
“走吧，我們先回去。”
我往通道的入口走去，心裏沉甸甸的，不知道裝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