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上夢(七)(2 / 2)

斑斕說:蘇,其實你隻是想在我這裏療傷吧,我都知道,但是我沒有怪過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蘇眼睛有點濕了,喝得越來越多。

蘇開始絮絮叨叨。父親是北大中文係畢業的,畢業後做了法官,姐姐是法官,姐夫是法官,一家人都是法官。在北京做律師時,還被派去過白宮演講,被華人電視台報道,還在念碩士的前妻記住了他的聯係方式,給他發信息。是不是下班了,覺得累嗎,吃飯了嗎?這是前妻給他的第一條信息。我淨身出戶,兩個孩子,帶不回來一個。說到這句,他竟然哭了。

斑斕想,他大概是真醉了。斑斕又忽然明白,那天晚上,蘇跟她說,把她當成孩子的意義。

蘇抱著她哭:斑斕,我其實厭倦了現實的婚姻,可是又如此渴望婚姻,我喜歡強者,在情感裏我喜歡被照顧。斑斕說:我知道。

蘇突然站起來,他是真的醉了,有點搖晃地走出酒吧的大門,說:斑斕,我有點暈,我們去外麵走走。斑斕馬上跟著他出門。

他走得太快,想要過馬路,是深夜,一輛車飛馳過來,蘇抬頭,看到了刺眼的光,然後,斑斕從身後衝來,使出全身的力,推開了他。

斑斕被撞了。蘇瞬間酒醒。

撞到了腿,斑斕疼的要暈過去,朦朦朧朧中,她似乎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斑斕,到此為止吧,一切都結束了。

斑斕傷到了腳筋,手術過後,醫生對蘇說:不能完全恢複,以後走路,會有點跛。蘇透過玻璃望著手術後熟睡的斑斕,像個孩子般,厚厚的頭發一大把,散在枕頭上。蘇想起了夏日被風吹折的荷葉,亭亭的,他有點心痛。

關斕趕最早的班機來到了上海。在醫院走廊上見到蘇。她沒有見過蘇,也從未問斑斕要過照片,但是第一眼,她就認出了蘇。清瘦文氣卻又有股執著堅硬的氣息,脊背挺得很直,看起來像軍人。蘇用斑斕的手機撥了她的電話,讓她馬上趕來上海。關斕快步走過去,蘇還來不及反應,就挨了關斕一巴掌。關斕說:你夠了,消失在斑斕麵前吧。

蘇看著關斕,說:以前斑斕說會讓我們見見,沒想到見麵的場合是在醫院,我虧欠斑斕太多。

關斕說:不重要了,你消失就好。

蘇不得不離開醫院,蘇未料到個子小小瘦弱的斑斕竟然有這麼大力氣可以推開他,護在他身前。他對斑斕,竟未了解透徹。可是來不及了,事情都結束了。蘇感覺心裏又多了一道疤,他欠斑斕這樣多。

斑斕醒來第一眼看到了姐姐,瞪著大眼睛哭了起來,哽咽著說:不要告訴爸爸姆媽先。

關斕說:斑斕,我不喜歡弱者,你要堅強,慢慢好起來,好了我們一起去深圳。

斑斕說:姐姐,我害穆迪在監獄關了七年,現在,我的腳跛了,是不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關斕聽斑斕說得淒切,忍不住哭起來,說:斑斕,你不要說這種話,什麼懲罰不懲罰,你好好振作,我們去深圳,重新開始。

斑斕的上司張總,是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中年微胖的男人,在病床前,含著眼淚說:關斕,你以後,還想四處跑著去做采訪嗎?為了一個男人,你值得嗎?

斑斕笑著安慰他:沒關係,我以後可以寫小說啊。張總,你以後不想呆在上海了,就來深圳找我啊。

老上司聽著斑斕這孩子氣的話,想著她以後跛著走路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斑斕從三月躺到五月,出院就收拾東西跟著關斕去了深圳。

離開上海的那天,在虹橋機場,斑斕坐在候機廳,關斕在旁邊,停機坪距離候機廳最近的地方,停了兩架東方航空的大客機,一切緊張有序。侯機廳坐滿了行人,有人看書,有人看手機,有人看著落地窗外的藍天白雲發呆。斑斕很憂傷,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關斕在一旁喃喃自語:大學畢業那一年,也是這個季節,在大連的國際機場,我看著尹諾離開。離開不是一件開心的事,隻是比起生活的感受來說,我更看重生活的發展和結果,所以我能接受一切形式的分別。斑斕,我們這種人,是沒有資格花太多時間悲傷的。斑斕說:我明白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