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茗宮的宮門前好靜,靜的像是可以掩埋血腥的味道,沈佩玖狠狠的攥緊了拳頭,手掌想要觸碰大門,卻又不想觸碰,她就在這樣的糾結裏猶疑著,直到,那扇大門,緩緩打開,直到,她看見了,那個曾經雍容華貴的婦人,狼狽的渾身是血的模樣,她不知該怎麼麵對,隻是覺得胸口異常地疼。

沈佩玖伸出手來捂住自己的胸口,唇邊的話一遍遍地咽下去卻終於脫口而出“他死了?”

老婦人點了點頭,像是在想什麼凝重的事情。

沈佩玖不知怎的,仿佛世界突然間沒了重心,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她緊緊地拽著自己胸前的衣服,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為什麼而來,在她懵懵懂懂剛懂事的時候,她的人生,就屬於一個叫王府的高貴的地方,她的人生,就是圍著一個叫蘇令儀的男人。

她傲慢驕傲,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個令儀哥哥,如今,她滿帶複仇而歸,可她的人生中心,好像還是那個叫蘇令儀的男人。如今他死了,他的人生,還有中心嗎?

她跌倒在地上,像是一瞬間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像是一個垂死的人完成了所有的牽掛。

滿身是血的老婦人蹲下身來,不再像是那個高不可及滿是麵具的皇太後,她像是一個和藹的老婆婆,輕輕蹲在沈佩玖的身旁,撫摸著沈佩玖的後背,這一刻,她真的很像沈佩玖的親人,這一刻,沈佩玖真的覺得她不怎麼後悔那個出賣了蘇令儀的計劃。

可惜,下一刻,沈佩玖的腰間一痛,她難以置信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婦人將一柄匕首插進她的腹中,皇太後笑著,帶著那張她始終不肯摘下來的麵具,笑的和藹可親,卻讓人痛心。

“蘇令儀沒死,如今,隻能換你去死了!”

沈佩玖狠狠捂住腹部,掙紮著脫離了皇太後,可她不能再前進,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黑暗中的紅唇裏終於擠出了幾絲血絲。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個滿身是血卻麵無表情的太後,本就不慈祥的老人眯著眼眸,蔑視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沈佩玖。

沈佩玖伸了伸手,像是想要觸碰到老太後的臉,可惜,如今她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好像問一問為什麼,她以為,這是唯一一個可以扳倒蘇令儀的靠山,她以為,這是一個她可以信任的聯盟,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沈佩玖就活該無數次的被利用,為什麼她沈佩玖就活該被所有她信任的人背叛,為什麼這個被背叛的人不是喬靜姝,不是她喬靜姝,為什麼,所有的好運氣都被她占了。

她說不出話,隻是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稀薄地讓她害怕。她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老太後說,蘇令儀沒有死,可是,為什麼,她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看來,她再也聽不見那些真相了,原來,她不過是個該死的墊腳石而已。

剛剛魅惑的眼眸終將永遠地閉上,剛剛鮮豔的紅唇再也不會開啟,她張了張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卻認認真真地勾勒著那兩個字,清晰地勾勒著“活該?”

這一切的一切,是她活該嗎?亦或是,宿命?

鮮血在她的身下蔓延開來,困意席卷而來,漆黑的夜空中仿佛出現了一個人影,漂亮整齊的衣裳,打理地漂亮的小胡子,沈佩玖看著那個人影,臉頰上突然掛起一絲笑容“爹!”她用盡最後的力量喊出她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個字,她離開了,帶著淺倦的笑容。

黑夜中的風還在吹著,時光,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離去而靜止。血腥的味道太重,老太後看著手裏沾滿了鮮血的匕首,狠狠地咬了咬牙,如今,她的選擇,隻剩下離開了,英明一世,不過如此。

不遠處的角落,兩個男人並肩倚牆站著,喘著粗氣,眺望遠方,哪怕遠方,也是一片黑暗。

蘇令儀按住自己受傷的肩膀,聽著身側男人調侃的聲音“你養的這個姑娘,死的還算痛快。”男人低下頭拍了拍自己微微有幾分發皺的衣袖,蘇家的人,向來視人命如草芥。說話的人,不正是先太子蘇令德,本該繼承皇位的蘇令德,在他眼裏,這個女人的死,不過一場戲。

“祖母沒說過,你要救我。”蘇令儀垂下頭,這個表弟是什麼樣的人,怕是沒有人比蘇令儀更了解了,為了攻入皇城,他對這皇城裏的每一個都是了如指掌,霸道的野心太多貪婪太多的太後,懦弱的孝心滿滿不戀治國的聖上,還有他眼前的這位,視皇祖母的每一句話為名言的傻瓜太子。現在看來,他倒是漏算了什麼東西。

蘇令德的劍還握在手裏,他把劍尖向下,任由血珠一滴滴留下來滴在寂靜的夜裏,蘇令儀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聽得見他的輕笑“孩子嘛,總該有點叛逆的。”

蘇令儀搖了搖頭“你今日不殺我,卻逼我答應不動祖母分毫,若是我日後後悔了怎麼辦?”

“那便把這本該屬於我的江山搶回來,或許,包括我的皇後。”兄弟之間,一霎那沒了本宮,沒了朕,隻剩下兩個“我”字,孤零零的遊蕩在漆黑的夜裏,蘇令德的皇後二字咬的很重,像是捏在了牙齒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