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青蝶(1 / 2)

隻見那毳衣女子赫然盤膝端坐在房中彌勒榻上,臉上仍用白巾遮掩,一件毳衣如同一口大鍾,將那女子身子嚴嚴實實的罩定。

雍和全身血液激流上腦,雙膝酸軟,身後小否仍然不覺,說道:“怎麼?你沒有聽說過梵蒂岡嗎?那是一個好遠好遠的地方,比法郎西,英吉列還要遠。從中國去哪兒,要走好長好長的路,坐好久好久的船。”

雍和哪裏聽得進去小否所說的話?一見這女子,心中頓時恍然:怪不得逆旅中如此安靜,那廚子、小二、宋三等人會不顧一切的猝然沉睡,原來都是這毳衣女子搞的鬼。

她本就是朝鮮地母堂的人,善於用毒,見武功抵不過桂公公,當夜遁走之後清晨回來,暗施奇毒,將仍在夢中的眾人統統迷暈昏睡。

這迷·藥端的厲害,整個逆旅之中,少說也有五六十人,頃刻之間,這五六十人居然都沉沉睡去。隻是那女子算錯一步,萬萬想不到她施放迷·藥之時,雍和早和小否出了門去。

那女子一雙鳳眼滿是笑意,笑道:“你好啊。”

雍和咽了一口吐沫,費力道:“你……好啊!”肚中暗罵,就想奪門而逃。但轉念想起這女子昨夜跳下二樓,飛速在厚雪中奔離,想必身懷輕功,自己多半跑她不過,說不定才到樓梯口,已給她抓了回來。

那女子道:“你拿來。”

雍和奇道:“拿來?拿來什麼?”心中一凜,暗想:“哎呦,糟糕,難道她知道我把三錢五百兩銀子藏在衣襟之中了麼?媽的,原來是向老子要錢麼?”強笑道:“我可不懂姑娘的意思。”

那女子皺了皺眉,道:“你這小太監油嘴滑舌、性子憊懶,當真不是個好東西。”攤開手掌,道:“那封信呢?”

雍和一愣:“什麼信?”隨即想起,昨日那姓錢的武官用“傷心小箭”射死她的白鴿之後,自己曾從白鴿屍上撿起一張薄絹,薄絹之上寫滿了歪七扭八的古怪文字,忙道:“有的,有的,在這兒呢!”從袖筒中摸出那張白絹。

那毳衣女子大喜,大聲道:“快給我!”

雍和便要走近遞過,忽然耳旁風響,手中一鬆,一人將白絹奪過,隨即閃在一邊。

雍和朝那人瞧去,登時驚呆,隻見這人老態龍鍾,穿一件樸素棉袍,左手提著一隻竹籃,不是方才那賣貨的老者是誰?

那女子也是一愣,低聲道:“尊駕是誰?”

那老者緩緩道:“那麼尊駕呢?尊駕又是誰?”抖開薄絹,看了看絹中文字,臉上沒什麼表情,眼中卻露出驚恐神色,左手一抖,袖中灑出些許白色粉末,發出劈劈啪啪的輕微聲響,粉末一沾上薄絹,“騰”的一聲,薄絹驀地燃燒起來。那

老者將一個焰頭泛藍的火團拿在手中,似乎絲毫都不介意,待得那薄絹燒盡,化作一堆黑灰,那老者才拍了拍手,將黑灰抖落。

那老者露出這一手功夫,雍和小否固然瞧得結舌不下,那女子也是大驚,跳起身來,抽出匕首,顫聲道:“是你……是你……你也從福建來啦。”

那老者哼了一聲,緩緩點頭。

那毳衣女子喘了喘氣,道:“你……你隨我回朝鮮去,我……我帶你去見師傅他老人家。”

那老者歎了口氣,緩緩道:“崔非煙,我現下還不能和你同去。我……我還有一件小事兒沒做。等我把這件小事兒做完了,一定跟你回去。”說著,放下竹籃,從腰帶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金色紙包。

毳衣女子一驚,匕首交叉,護住門戶。

那老者緩緩將紙包打開,內中包了粉色粉末,他將粉末用左手小拇指指甲挑了一點,彈在右手手背之上,跟著左手將紙包疊好,重新塞回腰帶之中,給右手手背輕輕吐了一口唾液,和那粉色粉末糅合,兩隻手交互塗抹揉搓,隻見黃色皮屑如同下雨一般紛紛落下,一雙幹燥枯黃的手竟變得無比柔膩,已成了一雙女子的柔夷。

他跟著雙手搓臉,又是皮屑落下,在抬起頭來之時,容貌已經大變,哪裏還有半點兒蒼老的模樣,皮膚細膩潔白,一雙大眼,下巴削尖,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

雍和一見這張臉,頓時驚呼出聲:“你是古青蝶!”

古青蝶抬起眼來,朝雍和瞥了一眼,低聲道:“雍公子,你好。”李貞卿和李靖並沒有和她說起過雍和是“景教尊主”,她隻當這位雍公子不過是丈夫的某位普通朋友。

雍和見她眼角眉間多了幾條細細的皺紋,比適才自己在‘亂神幻境’之中所見要老了幾歲,而且左頰處的紅花烙印變成一隻翩翩飛舞的青蝶。這隻青蝶是用青彩紋到皮內,想必是她覺著烙印疤痕醜陋,在烙印之上蓋了一隻青色蝴蝶。

“喵嗚……”黑衣宦官低聲軟叫,掙脫雍和懷抱,躍到地上,走到古青蝶腳邊兒,柔軟的爪子輕輕探弄她的靴筒。

古青蝶先是一愣,跟著低叫一聲:“黑鸞蝶!”眼中神色複雜,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