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到一行字,我的耳邊就要聽到同樣一句話,那聲音越來越大,尖利,顫抖,絕望,我周圍是無邊的黑暗,耳邊是淒厲的哀嚎,眼前是慘白的字符,心裏是無助的悸動。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哆嗦,先是腿,然後是背,最後是手和嘴唇,我聽到衣服和頭頂摩擦的沙沙聲,滿屏的字符在我眼前跳動,越跳越快,刺眼的白光照得我眼淚直流,我想閉上眼睛,但身體已經不由我控製,甚至我想動動手指,點擊鼠標,把電腦關掉都不行,耳畔那個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們說我就應該變成瘋子,這樣我就解脫了,他們說我最好永遠這樣,最好永遠這樣!
我就像一具僵屍,陷入自我詛咒的死循環裏,越陷越深,無力擺脫,就算我原來沒瘋,現在也真的瘋了。
網絡是斷開的,沒有任何人幹擾,我卻沉溺於自己製造出的癔境裏,我真後悔,後悔聽了薑源的話,非要給自己搞什麼精神診斷,這下倒好,真把自己診斷成了瘋子,而且還逃不掉,我都不敢想等會兒他們看到的我,會是個什麼樣子。
我把自己給玩壞了。
一開始我還有心想跑,我用盡各種辦法,試圖讓手指動起來,關閉電腦,但那個聲音一直在說,別關,別關,就這樣繼續下去,這才是真正的你!
謊言重複千遍,就成了真理,那個聲音不停在我耳邊嘀咕,漸漸讓我覺得,隻有徹底瘋掉,才是最好的解脫。
我的意識其實是清醒的,我的各種感官也都在,我能聽見門外的說話聲,腳步聲,但我就是不能讓自己的手指按動鼠標,其實我的手能動,但就是不想點那一下,這是一種瘋狂加上自我毀滅的節奏,恐懼的感覺還在,隻是又多了一重興奮,這種病態的興奮讓我偏執地認為,恐懼是不會被消滅的,如果想要解脫,隻能毀掉自己。
我又聽到門外急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開始祈禱,不管是誰,千萬別進來,我即將解脫,這個結果不能被任何人破壞。
那個人還是推開門,來到我跟前,看到我抖得厲害,俯下身來,低聲呼喚我的名字。
是安靜,我聽見她在叫我,但我沒應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扯下我的衣服,手指在我脖子後麵摸索著,動作慌亂,最後找到了那塊芯片,用力扯下來,然後把我拉起來,看著我木然的眼睛。
“譚浩你怎麼了?譚浩你沒事吧?”雖然我聽得很清楚,但感覺她的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空間飄過來的。
她急切地看著我,突然給了我兩記耳光,聲音清脆響亮,我依然沒動,但耳邊一下子清淨了,整個人也仿佛從漂浮狀態一下落地。
“誰讓你進來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裏突然閃過凶惡的念頭,惡狠狠瞪著她,雙臂伸開,想卡住她的脖子。
但我最終沒有動手,隻是愣在那裏,半晌,她也沒動,眼角閃著淚光。
“譚浩,趕緊醒過來!”她柔聲對我說道。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剛才到底怎麼回事?我覺得仿佛經曆了一場噩夢。
現在想來,剛才那些想法實在怪異,又可怕又可笑,深陷其中時,我覺得那是唯一的道路,一旦跳出來,才看出那都是無解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