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殊奇上初中時,老處女還在教課。他在校時的學習出類拔萃,她早有耳聞。後來他考出農村,成為城裏人,又成為作家她也知曉。就是現在突然殺個回馬槍又回到農村,她也明白。她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看到了他現在的憂傷。
簡陋的小屋裏,塑料布還蒙著窗玻璃,窗玻璃下一鋪小炕上有一摞書,地麵黑黑的,被她踩得油光可鑒。幾十年了,這屋都沒有啥變化。記得上學時,他進過她的屋,那時她才三十多歲,年輕的她笑容滿麵,生得如一朵花。忘記進屋幹嗎了,總之那時這屋就這樣,一直沒變,變的是眼前人,頭發都斑白了。
韓殊奇坐在炕沿上,老處女與他並排坐。
老處女想給他倒點水,他給打住了,他說著急求她給指點迷津。
她笑了笑,眼角的魚尾紋立即顯現,我都這麼老了,還能給你們年輕人指點?真是的。
別人有可能不了解你,我能了解你。所以我信你的話。
殊奇,你我是從小看到大,說實在的,我不太讚成你這樣。
什麼樣?
太執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跟自己擰著來。
你不也這樣嗎,還說我。
正因為我這樣,所以不想你也這樣。她歎了口氣,我從那裏走不出來了,沒想到你又走進來。
是啊,我在草甸裏建了個窩,你在學校裏找了個窩,就在這守著,一守就是幾十年,一直不改初衷。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她凝起了眉頭。
當然,我覺得他不配你,他玷汙了你。
她呢?她也不配你,她是萬人迷,你在她身上會白用力。
你說該放棄時就放棄?
對,這樣的女人會讓你一輩子難受。
可是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別學我,一輩子放不下,一輩子看人家花天酒地,自己默默終老。
你為什麼放不下?
因為我比你還倔,不信命,至今也不信,可是難受的是自己。你的眼界比我寬,誌向也比我遠大,有些事情不是你苦苦地守候就會有個結果,你可以暫時放下……
老處女的眉眼含著笑,含著鼓勵,像是媽媽,給他無盡的溫暖。
他激動地說,我想叫你聲媽媽。
老處女身子一抖,聲音也跟著顫抖,使不得,使不得,我還沒結婚呢,怎麼可以有孩子?阿彌陀佛……
那我就叫你姐姐吧。韓殊奇心裏有些透亮,因此情緒也高昂起來。
好,叫我姐姐,這個我願意。
韓殊奇在老處女溫暖的目光中走遠了。
她的臉紅了。
王大波非常成功地完成了他的第一次講座,同時意外地收到了讓他在此學校做臨時教員的邀請函。
這就等於說,現在學校有兩個臨時教員,一個是韓殊奇,一個是王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