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家的廁所印象也深。因為他們兩家的廁所都在後院,幾乎挨著,上廁所時似乎能聽到彼此的聲音,上完後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為了少見到他們,他每次都要偵察一番,看到底那個廁所有沒有人,或者會不會有人來。可是他卻希望能遇到孫芳菲,在這無人的角落,看到她若無其事地進入廁所,或若無其事地從廁所出來,那絕對是一種奇妙的享受。
現在廁所的位置還在那,破破爛爛的,望去那麼簡陋,那麼低矮。孫芳菲看他站在廁所這長時間不動,就納悶道,廁所有什麼看的?
他看著孫芳菲的臉,半天不言語,看得她好不自在。這都是秘密,說出來多難為情?他想說此時的他好有成就感,他想讓她再上一次廁所,他就在外麵看,在外麵聽,在外麵想,再體驗一下。
兩個人家對他們的到訪沒有任何大驚小怪,小時大家都認識,現在都成年了。都是普通的農民,見到孫芳菲後,畢恭畢敬的,很是客氣。可是見到韓殊奇時卻兩種態度。他們還會笑他,說小時的他靦腆,像個小姑娘,小姑娘也沒那樣的,說得韓殊奇臉紅一陣白一陣。他想說我現在不那樣了,我膽老大了,大得讓你們瞠目結舌。孫芳菲卻很自然,她時刻微笑著,主動跟人家寒暄,嘮著家常,一會抱抱人家的小孩,一會問問人家平時都吃什麼。
隻要來到這裏,韓殊奇似乎天然有種壓迫感,他既想在這裏回憶更多更深的往事,讓內心再感受一下針紮一樣的疼,又想盡快掙脫,從往事裏拔出來,回到現實中來,讓現實洗涮過去的恥辱。
關於孫芳菲,他的記憶十分清楚。他能準確地說出過去哪天見她從身邊走過,還聞到她身上散發著的清香,哪天她穿著大紅的裙子坐在家裏的窗台上看書,頭上紮著小辮。當時他也坐在窗台上看書,看一會書瞄一會她,他多想兩人能坐在一起看書。他還記得她不用好眼神看他,因為那天他身上背著一大捆青草,比他身子還大,她的眼神裏似乎他就是個牲畜。
當他把過去對她偷偷地喜愛,偷偷地思念,偷偷地憎恨,偷偷地發誓都說給孫芳菲聽的時候,孫芳菲出乎意料地沒有笑,她嚴肅地說他有很嚴重的自卑症。很懦弱,很敏感,很內向,偏偏感情豐富,占有欲又太強。她盯著他,仿佛要把他盯個透。
他指著這兩個房子說,我想一把火把它們燒了,把所有我的汙七八糟的東西都燒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很痛苦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越想擁有的,越是離得遠遠的,什麼都不敢,膽小如鼠。都錯過了,所有的美好都錯過了。
孫芳菲也慨歎,說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有些事情不是你後天爭取就能爭取到的,即使爭取到了跟原來的也不一樣了。
韓殊奇似乎聽到了她的言外之音,他倔強地說,不一樣了我也要爭取,例如現在的你,我就要爭取,粉身碎骨我都不怕。芳菲,你能成就我,也能毀掉我,我的命就係在你身上。
孫曉紅當然對他們的往事一點也不了解,但聽說韓殊奇小時對孫芳菲情有獨鍾卻不敢追求深以為憾。說我姑姑多好的女人啊,沒準那時你追一追她就跟你了,就不至於她現在這樣風雨飄搖的,東躲西藏的。
孫芳菲說那時雖然兩人是鄰居,但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木得像塊榆木疙瘩,要是真的追的話也會把她嚇跑。
孫曉紅說那嚇跑就嚇跑唄,起碼還有個印象,人不說嗎,不能名垂千古還能遺臭萬年呢。
孫芳菲接下來道,是啊,你看他現在不就在往這條路上走呢嗎。不過我醜話說有前麵,如果你的心思用歪了,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你心思用正了,前麵的路也不會順風順水,你要想好了。
韓殊奇說你放心,我會克服一切困難向著目標前進。
孫芳菲和孫曉紅緊緊地抱在一起。
從舊居回來後,韓殊奇對孫芳菲更癡迷了,簡直是寸步不離,咋瞅她咋可愛。孫芳菲則憂心忡忡,心裏像裝著好多事,有時前言不搭後語。
終於有一天,孫芳菲問韓殊奇,我爸媽要來了,咋辦?
韓殊奇堅定地說,來了好啊,我這裏啥都有,我要告訴他們,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孫芳菲哭著說,你瞎說啥?我現在這個樣子真不想麵對他們。
韓殊奇感到了事態的嚴重,啥樣子?難道跟我在一起就不是好樣子?
他猛地跺了一下腳,咋?我給你丟臉唄?
不是,不是。
那是啥?他緊追不放。
總之好說不好聽。
哪有那些好聽的?叫他們來,我不信我這廟裏裝不下他們這些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