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頂層,潔淨寬闊,四麵是茶色玻璃窗,打開窗子,夏日清晨的風竟是凜冽的,風恣意掠過窗子,吹亂黑色絨布窗簾,窗簾如女人漆黑的長發,紛繁飛舞著,也舞亂了黃夫人的心。
“拉上,拉上,我不想見光。”黃夫人一時間慌了神,差下人把窗子關上,窗簾拉上,走廊瞬間被一陣陰冷的淡黑色籠罩著,同時也罩住在所有人的心,唯獨黃夫人會心安一點,她知道強迫素素打胎本身就是一件見不得光的事情,尤其還是個私生子。
這層樓隻有一間手術室,黃夫人已經專門托人把這件手術間臨時變成了產房,她可不想這樣的醜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她要暗自進行。所有人都精神惶惶的,唯獨產房門口擺放著那盆白色鬱金香,似乎處驚不變,含著幾分優雅和恬然,真是羨煞旁人。
產房內素素的哭喊聲一直沒有間斷,聲音幾乎要撕裂阿媽的心。素素的身體被固定在產床上,拚盡全力哭喊求救:“阿媽,阿媽,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啊,那可是我的骨肉啊,阿媽救救我……”
阿媽握住素素的手,是一手冰冷的汗水,這汗水一直蔓延到阿媽的掌心,流到阿媽的心裏,阿媽忍不住哭起來,她勸說道:“孩子啊,你太小啊,還不懂,這也是為你好,你的人生還很長,弄個這沒名沒分的孩子是個拖累啊……”
素素用盡嘶啞的聲音哀求道:“阿媽,我是孩子的親媽媽啊,我怎麼會嫌棄我的孩子呢,我不怕累,不怕苦,求你救救我,放我下來,求求你,阿媽……”她來不及喘氣,她在爭分奪秒張大嘴拚命的發出聲音求情,她胸口挺的高高的,卻始終掙不脫捆在身上的安全繩。
一旁的黃嫂催促醫生:“快點給她打針,不是有無痛人流嗎?打一針能昏迷一陣子那種。”
醫生戴著口罩,露出兩隻大眼睛:“大姐,她對這針過敏,剛注射了一半,就出現心跳過快,還有嘔吐的症狀,等她安靜下來,就隻能是半麻醉狀態。”
“這什麼時候能安靜下來啊。瞅著心急。”黃嫂哭喪著臉,若不是看著素素這張被自己已經揍得不成樣子的臉,她還真想再教訓她一下。
站在門外的黃夫人心急如焚,她自言自語的嚷嚷著:“這進去一大會兒了,怎麼還叫著呢,真是一群廢物,連個小丫頭都弄不住。”
就在這時黃夫人隱約聽到樓梯口傳來腳步聲,不大,卻很清晰,她朝樓梯口望了望,沒看到人,心想自己該不會是被氣的出現了幻覺,想想她正在站在13層,有誰會走樓梯到13呢。
這是以榮的意思,華叔和以榮是走電梯到12層下的樓,於是走樓梯到13層,在臨近13層的台階上,以榮停下了步子,華叔也跟著停下了步子。素素的喊叫聲如墜落在地的珠子,字字句句都跳進了他的心中,他半垂著眼睛,頭上的帽子遮住他大半個臉,隻有露出高聳的鼻子和抿的緊緊的唇。
“以榮……”華叔聽著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想勸以榮下樓回車裏,但看到以榮抬起的手示意他住口,於是他將勸解的話吞進了肚裏。
高大的以榮穿著身黑色西服,站在狹長的樓梯間,就像能將光和熱聚攏到一起的黑色帷幕,在短暫的時光中,他吸收了大量有關素素的訊息,尤其是她悲痛欲絕的哭喊聲、沉重的呼吸聲,這些東西象洶湧的潮水,一下子鑽進他的心中,將他的心死死困住了。他閉上眼睛,在冥想中,將自己拉到素素身邊,幻想著素素那張淚流滿麵向上蒼求救的臉,心中竟然有微弱的疼痛,象是針紮了一下,卻能疼很久。以榮突然睜開眼睛,他將手放在胸口,意外自己竟有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