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握了握池悠的手,試探著道:
“難不成,先生一直在等在下?可是在下並不識得先生,又何來“等”字一說?”
男子輕笑一聲,遮眼的玉帶飛卷,輕拂過他柔和的側臉,恍若隔世。
“隻不過剛好遇見罷了。”
“既然先生與我不過萍水相逢,今日在此,又有何為?”
男子並不著急回答,反倒是他身側丫頭,一臉笑意盈盈的拘禮道:
“我家先生乃是一名遊曆畫師,擅以人像作畫,今日來此城中,見之城門洞開,因此停住於此。”
葉陽辰心下激蕩,如同被打翻的瓶子,五味雜陳。
“可是我見得這四下並無他人,何況先生眼睛有疾,又為何能描摹的如此栩栩如生?我見得這畫中人與我之前所見之人無異,煩請先生告知。”
那丫頭溫柔一笑,解釋道:
“這世間有人活著,並就有人死去,輪回之境,兩兩相當。相反,人有看見的,或者是看不見的,未必肉眼能看見的,就是真實的。我家先生隻不過是把他能看見的,畫下來而已。”
葉陽辰微微一頓,所有的思緒在她的話語裏翻飛不止。
難不成,自己看見的,就是他看不見的;而自己看不見的,就是他能所看見的?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人還活著,隻是我們用肉眼看不見?可是……”
男子輕側頭,笑語裏波瀾不驚:
“有些東西未必就是用眼就能看清的,在下雖然眼盲,但心還是完整的。心在,眼,便在。小姑娘,你說是否?”
一直沉聲的池悠猛一驚,方才葉陽辰讓自己故意保持沉默,不曾想,他竟然背對著自己便能感覺出來,何況眼睛還有盲症……
如此想來,池悠隻好扯扯嘴角,趕緊上前一步。
“先生此話何意,莫非先生跟此城黃沙案有關?”
盲眼畫師微微一笑,身側的丫頭禮貌的施了禮,聲音清脆:
“姑娘說笑了,我家先生可沒有這通天入地的本領,不過區區一名畫師,哪裏會有這般呼風喚雨的耐力。”
“可我見著先生這畫技藝精湛,不知可否請先生也為我們二人作畫一副,以作留戀?”
丫頭盈盈一笑,滿目柔情:“姑娘可確定?”
池悠點了頭來,丫頭笑了道:
“遇之則緣,不遇則分,既然兩位與我家先生有緣,我家先生願以畫贈之,以當見麵之禮。”
池悠看過葉陽辰一眼,後者頷首,便也動作大方的在他對麵的竹椅上坐下,餘光打量著四下。
明明是再也普通不過的房舍而已,隻是這飛卷的黃沙之中,有這樣一男一女能夠安然於世,著實讓人驚覺此人並不是尋常人那般。
葉陽辰眉頭擰成一團,所有的疑惑化成眼中的光凝聚在男子身上,隻見他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淡淡笑意,手上筆絲毫未停。這才驚覺,他筆下並未沾墨,反而一下筆之間,便自然凝成了赤色,一張輪廓便也跟著在紙上慢慢浮現。
微抬眸,那畫中模樣竟真與自己無二般。
正為之驚歎時,卻聽得身側的丫頭解釋道:
“這城中百裏,雖說人去樓空,但是所遺留下的生活痕跡,即便被黃沙掩埋塵封於地,卻仍舊不能改變人之前的存在,久而久之,便也了一種別人看不見的常態。先生不過是把這些常態化作筆墨,凝於紙上,而這紙上之人,便是這些人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
葉陽辰鎖眉,但看他將手中的畫遞了過來,忙伸手接過。
果然這畫中人與自己無異,若非是自己本人在側,真要覺得這畫中人隨時都能走出來一般。
“先生好技藝。”
男子無聲,反倒是池悠被他話語繞的幾分糊塗,索性將目光落在他遮蓋眸子的玉帶上。
“姑娘莫非不相信在下?”
池悠猛的一驚,趕緊收回目光,安心坐好,後者淡淡一笑,繼續專心的畫起畫來。
“等等,這是?”
葉陽辰目光落在那畫中人的唇鼻上,雖說輪廓依稀浮現,卻與印象中一張相似的麵容漸漸重疊起來,也是同樣的唇鼻,隻是那衣襟卻又與之對麵的池悠不甚苟同。
驀地,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油然而生。
待到眉已成形,隻剩一雙瞳孔時,葉陽辰更加確定了內心的不安,猛的一驚,將那未完的畫卷一把奪了過來。
“先生你!”
“在下隻是畫了自己的心所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