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南越。
岐安城的二月還掩在一片大雪紛飛的淒冷裏。
尤其是距這城中不足二十裏處的太傅府上,更是一派蕭索。門前的白紙燈籠和黑色布楹靜靜宣示著,這府上已過了一縷新魂。
除卻這一番徹骨的沉寂,便隻剩了枝頭那牆角迎雪綻放的幾隻梅花,如同血染一般,看模樣竟比往年還紅了幾分。
一身粗布麻裳的小丫頭站在矮廊下,看著雪不停地架勢,縮著脖子,眼睛不停地打著轉兒焦急的盯著柴門外。
“哎呀,這怎麼還不見回來啊……若是老爺知道了,該是要挨罰的了。”
自大小姐出門說是給大殿下送禦印,這會兒已經去了三個時辰,都不見得人,再等下去,這天都要黑了,回頭老爺不見得她在府上,料不準會惹出個什麼事端來。
正是這般想著,哪知身後廊下傳來凜冽一聲:
“君瀾,你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聞言,名喚“君瀾”的小丫頭心頭一震,哆嗦著小嘴兒,趕緊轉過身去。
隻見來人不過及笄之年,已經長開的眉角掩在白裘素裳的衣襟裏,模樣倒是出奇的好看。
卻是眉尖沉斂的一點神韻倒與太傅老爺的神韻極為相似,不是府上二小姐池茵,又是何人。
“我……”
君瀾鬥膽,吸了吸凍紅的鼻間尖兒,細鎖著恰當的話來:“回二,二小姐,君瀾見這牆角幾隻梅生的異常好看,估摸著是不是能摘下來放瓶裏養著……”
“放肆!”
池茵一嗬,將她半句話還嚇了回去,君瀾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巴掌就落在了自己臉上,凍紅的臉快速升溫,一半冰涼一半火辣。
“二小姐,君瀾錯了,您別生氣。”
君瀾趕緊垂下頭認錯,誰人不知這二小姐自是忌諱這些,尤其是夫人剛過世的這三年,她更是見不得別人礙自己眼。
而這些,隻是聽得別人嘴中偷偷透露出來的,誰知今兒個就踩在了這麼一個風口浪尖,真真是見識了一回。
何況自己剛才所言,梅花安放在瓶中,不就是個“沒平安”的意思麼?
君瀾咬著唇,一時膽怯,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了,隻顧低著頭跪在地麵一言不發。
“算了。”池茵冷哼一聲,轉頭問:“你家小姐呢,我來看看她。”
“她……”君瀾支吾著,身體的弧度更彎了。
“小姐身體有些不適,已經躺下了,不勞煩二小姐了,君瀾這便代小姐謝過二小姐一番美意。”
“哦?這樣的麼。”
池茵挑了挑眉,攏在捂手枕中的手將要伸出來,臉上難得許了一絲溫和笑意。
“這樣啊,那我就更應該看看她了。”
話語即是如此,倒是臉上那疏離的神色卻給人一種無形的魄力,君瀾心顫著,在後者伸手推門的片刻,身子也緊跟著一抖。
“二小姐!”
君瀾一急,若是讓她知道小姐喪期擅自外出的話,後果可不是自己所想那般簡單的。
池茵餘光微微一掃,君瀾自是沒有留意到她嘴角一絲無法近人的諷笑,隻是心頭擂鼓愈發震動的時候,隻聽得那人微笑的轉了頭來,眉目溫柔,絲毫不似之前的凶狠。
“算了,我突然想來爹爹還喚我有事,就讓姐姐好好休息吧。”
君瀾連忙“唉”了一聲,看著那人踱著碎步正準備離去,卻是心頭半顆石頭還未著急落地久,就隻聽得小院門發出“吱呀”的一聲,在雪地裏格外刺耳。
君瀾一怔,就與那閃進來的身影四目相對。
“小姐?”
君瀾低呼一聲,暗自叫了聲苦。
池悠心下一沉,掩在白裘披風下的一張淡雅容顏驀地一凜,手中白折傘還有一沾染著來不及消融的雪片兒。
“君瀾,你不是說你家主人身體不適,正在裏間歇息麼?”
池茵半揚起嘴角,說的不急不緩。
池悠愣了愣,目光看過地上的君瀾,瞬間明白過來,理了理心下亂成一團的心緒,連忙解釋著道:
“的確是我身體不適,這才出門買了些藥材,不巧,藥房掌櫃的不在,所以才回了來。”
“哦?那姐姐是哪不適啊,妹妹給你好生瞧瞧?”
“不用了,謝過妹妹一番好意。”
池悠趕緊躲開那與之相對的瞳孔,卻在自己踏出一步的時候,一隻手更快的抓住了自己手腕。
“姐姐莫怕啊,這麼著急做什麼,也不請我這妹妹進屋坐坐?”
“我……”池悠微微失神,握著傘柄的手略是一抖,目光有些躲閃:“那,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