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砸進了那清冷而平靜的幽潭,掀起滔天波瀾。隻有莫塵注意到了,那緊握成拳的玉手指縫間,流淌著一抹鮮紅,深深印入莫塵眼簾。
今夜無星,孤月高懸,彎彎成鉤,冷冷泛寒。
溪畔草地上,藥玉冰一手抱著雙膝,一手拿著酒壺,披頭散發,不時長飲一口。平時纖細高挑的身姿,此刻看來是那麼脆弱,好似零落的孤葉,無根無依,任風飄搖,任風作弄。
在藥玉冰身後不遠處,莫塵莫虛並肩站立,擔憂看著藥玉冰,卻不知能做什麼,能說什麼。既然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二人隻好在這裏安靜陪伴在她身邊,哪怕能給她一點點溫暖依靠,也是好的。
其實莫塵莫虛不懂,不僅他們,就是全天劍宗的人都不懂。能做段天涯的伴侶這不知是無限浩宇中多少女子的夢想,即便是藥玉冰能夠做段天涯的妾在眾人看來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與天大的幸運了,更何況段天涯還是讓她做他的三妻之一。這般身份,就是宇宙中許多名門望族之女也是夢寐以求。
按理說,聽到這個消息藥玉冰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卻不知為什麼她流露出的沒有絲毫喜悅,而是那流淌不絕的哀愁與不願呢?
“小塵小虛,來陪我喝一杯吧!”
從沒有聽過藥玉冰這麼柔弱的聲音,柔弱之中還夾雜著濃愁傷緒,莫塵莫虛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坐在藥玉冰身旁,莫塵率先接過酒壺長飲了一口,然後將酒壺遞給了莫虛。酒過喉間清清涼涼,然而到了腹中卻騰起火熱辣烈。
“咳咳!”
這火辣來得突然莫塵忍不住咳了起來,莫虛也差不多,二人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臉色紅暈,小小臉蛋兒看起來可愛非常。
藥玉冰一笑,隻是這笑容瞬間便消失不見了。雙手緊抱雙膝,藥玉冰抬頭望向彎月,月光照亮了那一張醉後飄著紅霞的美麗麵龐。
這美麗,就好像秋日的紅楓,雖然美麗,飛舞著的,卻是愁傷。
“仙女姐姐,為什麼你能做宗主的伴侶卻不高興呢?”
可能是借著酒勁吧,莫虛問道。
仿若有著無聲的一歎在蕩漾,藥玉冰道:“你們也認為我該感到高興嗎?”
沉默了片刻,莫塵莫虛老實點了點頭。
淡淡一笑,不知嘲笑著什麼。隨後笑容消失,藥玉冰望向天際,不知想著什麼,想得那麼入迷,也不知是跟莫塵莫虛在說話,還是喃喃自語,道:“哪個女子又會想自己的另一半還有著許多其他的伴?哪個女子又不想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人隻陪伴自己一生一世?不能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愛,那還是愛嗎?”
有柔風拂來,將這輕柔的話語吹遠,飄飄忽忽,難以捉摸。莫塵莫虛皺眉苦思,一幅全然不解的模樣。
藥玉冰輕輕一笑,道:“你們不懂嗎?”
在這個世界中強者可以有三妻四妾,亦可以有男寵萬千,這種事就是莫塵莫虛也知道,感覺那麼正常不過。不明白,為什麼藥玉冰的觀念卻不一樣呢?
莫塵莫虛沉沉思考片刻,確實不懂,搖了搖頭。
笑容不在,藥玉冰目光望著黑暗的天空,那麼深遠,道:“以後你們或許會懂吧!”
拿過莫虛手中的酒壺,藥玉冰舉壺高飲,沒有在意莫塵莫虛剛才才對嘴喝過。如絲綢般的喉嚨不斷咕嚕起伏,良久才放下。哈出一口氣,藥玉冰俏臉越發紅潤,就是雙眸都有了淡淡的迷離。
將酒壺徑直遞給莫塵,藥玉冰語氣有點飄忽道:“小塵小虛你們也來一口吧!”
接過酒壺,莫塵眼中露出豁出去的神色,長飲了一口,然後遞給莫虛長飲了一口,接著二人同時長長哈出一口氣。身子發著熱,雙眼開始迷離,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平時在意的此刻可以完全不去在意,平時不敢的此刻可以有勇氣去做,莫塵莫虛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仙女姐姐,既然你不願意為什麼要答應呢?既然你在這裏不開心為什麼不離開呢?”莫塵滿是不解問出了早就想問卻沒有敢問的問題。
有冷風拍麵,吹散了臉上少許紅霞,吹開了雙眸淡淡迷離,藥玉冰道:“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不答應,怎能離開呢?”
“師傅!仙女姐姐你有師傅?”莫塵莫虛不約而同驚呼道。
看著安靜溪流中的彎月,藥玉冰陷入回憶,道:“你們還不知道吧,我跟你們一樣從小就是個孤兒!”
莫塵莫虛又是一驚,隻聽藥玉冰接著道:“從有意識開始我就是個孤兒,不知家人是誰,不知家在何方,漫無目的地流浪,隨著人群逃避戰亂奔波四方。小時候我身子不好,搶不過他人,也打不過野狗,所以常常挨餓。”
“下雨的時候別人將我趕出屋簷,冬天的時候別人將我擠出破廟,那時候我最討厭雨天與冬天了,因為那時候好冷,又冷又餓,我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跟路邊的屍體一樣永遠的睡著,不會再醒來了。”
“那時候沒有人對我好,直到我遇到了師傅。師傅給我衣服穿,給我飯吃,還教我修煉,傳我道法,甚至連絕學煉丹之術也沒有保留教給了我。師傅待我就像待女兒一般,而我也將他當做了自己的父親了。”
“後來段天涯建立了天劍宗,師傅帶我進入了天劍宗,受到了很好的待遇,一切本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天突然副宗主說師傅犯下了大罪,將師傅發配到了群魔星。群魔星是惡人聚集的星球,在那裏危機重重,師傅那麼善良又怎麼可能待得下去?”
“於是,我開始發奮修煉,刻苦學習煉丹,漸漸地,我的天資開始展露,為宗門做出許多貢獻希翼能早日救回師傅。後來我意外知道了原來師傅並沒有犯罪,隻是因為副宗主垂涎於我想讓師傅將我許與他作為小妾,卻被師傅拒絕了,所以惱羞成怒的陷害了師傅。”
“那時候我修為已有小成,副宗主奈何不了我,而我也奈何不了他,無論我為宗門做多少貢獻都救不回師傅的。但是,隻要我和段天涯……就可以懲戒副宗主,救回師傅了。”
“所以,我隻能答應,不能離開……”
世界靜悄悄的,無風無鳴,安靜聽著這個平日清冷的女子不為人知的困苦柔弱一麵。故事不長,很快就說完了,莫塵莫虛卻還沉浸在裏麵。
老秀才的音容笑貌浮現在他們腦海,彼此望了一眼,他們在想老秀才或是二人彼此中的一個也跟藥玉冰師傅一樣,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得到了答案,所以莫塵莫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藥玉冰。隻能舉壺長飲,陪伴在她左右。
一口一口,莫塵莫虛滿臉通紅,躺在草地上,眼睛閉閉合合,昏昏欲睡。藥玉冰也是俏麗飛紅霞,滿眼迷離。
“曾經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能夠決定前方道路,能夠掌握自身命運,沒想到,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改變啊……”
“怎樣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怎樣才能夠握住天地乾坤呢?”
“怎樣才能夠活出……自我呢?”
忽有狂風驟起,吹亂了那如瀑黑發,吹散了這喃喃心聲,遠方樹林沙沙亂響,混雜了視聽,使得這聲音更是隱約不真切了,仿若夢囈。
不在耳邊,隻在夢中心間蕩漾。
莫塵莫虛閉上了眼,萬事不省。
瘦弱的身子無力倒下,躺在草地上,一流濕潤順著俏臉滾落而下,滴在綠草上,閃耀著一瞬晶瑩。
酒壺脫手滾進溪流中,惹起漣漪陣陣,擾亂了那溪中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