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王爺雖無顯赫的門庭家世可以依靠,但一來他曾在青年時立的軍功巨大,叫那時的君主賞識,得封王位;二來他為人圓滑,善於籠絡,和朝廷裏的不少俊卿官宦都有來往,把勢力延伸得龐大;三來這位王爺尚武,不但在手裏養著一批從前稱霸武林的好手,更與江湖上的門戶幫派多有瓜葛。
尤其他最後娶的這房妾小厲害,江湖人稱‘粉衣母閻羅’,是個江洋大盜的女兒,一向橫行無忌。後來機緣得巧,竟嫁入王爺府,當起王妃來,而且極得金王爺的寵幸。
一年後,這個粉衣母閻羅生下一子,取名金貴兒。
這金貴兒既然生在大富之家,又有權勢和爹娘的溺愛,自然驕橫。
少年時就最喜歡幹欺淩弱小,蠻霸無度的宵小勾當;長大後更加囂張,在當地為惡之深叫他的父母自己說著都覺得齒舌寒冷,不堪擔當。
但粉衣母閻羅從來逞強慣了,卻不肯認下自己約束不嚴,管教無力的錯,隻一味地袒護。卻不知慣子從來如殺子,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把金貴兒的性命喪掉在龍月兒的手裏。
老皇爺聽說金王爺不遠幾千裏,從雲滇趕來提親,十分歡喜。和他握手言舊,遙想當年金戈鐵馬、浴血脫生的經曆,都不禁老淚縱橫,以為不堪回首。
待見到歪扭得沒個人樣子的金貴兒,卻因著愛屋及烏心思的擺布而看不到他目光裏的陰暗和神情間的齷齪,把親事滿口答允。將龍月兒一生的幸福輕易出賣,隻為換來與人說起時心裏的那點得意。
但他和那金皇爺夫婦卻不曾想過這兩個孩兒都是怎樣不堪的性格,若關在一起要有何等尖銳的衝突?直比把兩隻大蟲關在一起還可怕。
天下父母雖都覺得自己愛著親生的孩兒,但其實大多都做著錯的事情。
他們不知來日裏孩兒犯下的種種錯誤,受下的種種痛苦,若究其根源,多半是得自幼小裏父母教誨導致品德的歪邪,溺愛造成心靈的扭曲。
但這種必然的因果卻是一代代的傳承,造就了整個民族的懦弱性格和這個民族必然要經曆的曲折陰暗的曆史,可歎可悲。但不可憐,因都是天咎其罪的自作自受,無可更改。
因著雙方父母的張羅,叫龍月兒和金貴兒的婚事進行的迅速。
十幾天不到,已將二人的八字批過,互換了庚帖,定下吉日。
老皇爺仗著自家沾著皇親的地位顯貴,非要先在大名府辦上一場,叫一雙兒女在這邊完婚。
金王爺雖也驕橫,但和這個長他十幾歲的老哥哥比起來卻還差些,隻好不顧著粉衣母閻羅的反對勉強答應。
這婚禮就在昨夜。
辦得雖然浩大,但來的賓客因為都是皇親國戚和朝中大員,叫消息封鎖得嚴密,使庶民百姓不知。
其中還有個不可告人的原因,就是老皇爺自知自己在地方上的口碑並不如何,想著若大肆鋪張,恐怕叫那些一直對自己有所圖謀的小人乘勢,反倒容易鬧出惹人恥笑的不非之事。
是以直到今日,若不是聽龍月兒親口講來,雨孤雲和花盛開等都還不知有這樁婚事在,皆大吃一驚。
可再往下聽,才知其中暗含的凶險,都駭得不輕。
龍月兒雖被人披紅掛彩地打扮起來,其實心裏卻如封凍的一泫湖水般不起漣漪,平靜得好似在看著別人如何般冷淡。
待和隻被一條大紅綢子聯係著牽在一起的那個金貴兒拜過天地,木偶般教人擺布著送入洞房,她仍僵硬著沒有一點活人的喜氣,不肯放半點心思在這件事情上認真。
雖不能說貪酒之人多是沒什麼正事的無賴,但可以說無賴大多貪酒。
金貴兒從小便好飲,在匹介武夫出身的父親教唆下養成嗜酒如命的德行,便是大婚之日也不肯罷。
入了洞房後不願安靜地哄著龍月兒如何,又返回席麵上與眾賓客嬉鬧著喝酒。
他是最不成事的人來瘋性格,愈瞧著熱鬧,便愈要逞臉。也不顧得爹娘的勸阻,在眾賓客的哄聲裏一杯接一杯地幹掉,很快醉得酩酊。
老皇爺活到這大一把年紀,閱人無數,料事自然高遠。
在上首遠遠地見了金貴兒的醜態,才知招來的這個女婿是個狗屁不值的浪蕩子,來日不但不能叫自己臉上增光,怕反要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害了。不禁暗暗地後悔,以為自己今日犯下的錯可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