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堪憐舊愛(2 / 2)

瑞雪剛停,朔風凜冽。鶴翁著衣單薄,不耐寒冷,在風中瑟瑟而抖。見接應他的朋友正催馬急急趕來,向他道:“我們已尋到那賊人的落腳之地。但此人極奸猾,每次犯案皆不留痕跡。雖然知道必是他所為,但苦無證據,不能抓捕。還望鶴兄鼎力相助,拿下他後仔細審問,將供詞坐實,然後交與我們法辦。若你不小心失手傷他,我們自會為你遮掩,也算為民除去一害,鶴兄以為如何?”

鶴翁點頭,接過寫有凶手姓名、籍貫和犯案詳細的緝捕公函,見下麵未加官印,知還未呈報,疊好揣入懷中。與朋友並馬來在城西一家大宅的外麵,繞宅而行。見正麵門額匾上橫書“金府”兩個大字。

朋友指著道:“這凶犯現就落腳此間,據消息說這是他姨丈家。他這姨丈也了得,買賣做得甚大,這城中開著幾家錢莊和賭坊,也算是個頭臉人物。如無需要,不驚動他最好。我會帶兄弟在附近接應與你。”言畢扭馬隱去。

鶴翁在宅院外麵駐足觀看片刻,被凍得牙齒交關,瑟瑟而抖。想著夜裏必然更冷,若潛伏時久,怕要凍壞身體。回馬向正陽大街行來,要尋家衣舖買件棉袍禦寒。

牽馬走過幾家,卻不見什麼上好的貨色,鶴翁甚覺泄氣。

待又進一家,看到衣架上掛的紫貂裘氅時,不禁眼前一亮。點手喚過夥計,把衣服摘下試穿,形同定做,十分合體。摸那貂裘,隻覺觸手生溫,柔滑入骨。

鶴翁久走江湖,自然識貨,知這等貂裘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心中愛惜,詢問夥計價錢。夥計將手一伸,五指齊出,道:“五千兩,不二價。”

鶴翁本是精雅人物,平素吃穿用物皆是上品。這些年雖無雲婆婆在身邊幫他打理,但昔日性情不改。應道:“好,就五千兩。”伸手向懷中摸索,才發現袋中隻有一張千兩票麵的彙兌飛票和十幾兩散碎銀子。

夥計從他麵上尷尬表情已看出究竟,心中不快,道:“既買不起,何必要試?若掉下幾根貂毛,由誰來陪?”鶴翁聽得不舒服,想爭辯幾句,卻又忍住。自女兒失蹤至今,鶴翁輕狂放浪的脾氣已改掉許多,遇事多有容忍。

正要將裘氅脫下還回,卻從身後伸過一隻手來拉住他。鶴翁低頭看見那隻纖若玉雕,指塗丹蔻的瑩白素手,心中猛地一震,轉臉見正是雲婆婆在後站立。

雲婆婆自懷中掏出五張千兩銀票摔在櫃案之上,問夥計:“夠了嗎?”不等回答,轉身出店。鶴翁在後急急相隨。

雲婆婆停身看他,嘴唇動了兩下,想說什麼,卻又咽回。隻將手一揮,止住鶴翁腳步,飛身上馬,抖韁去了。

鶴翁呆立良久,直到再望不見妻子身影,才牽馬緩步而行。同時心中奇怪:雲婆婆怎會到了這裏?

他卻不知,雲婆婆也為追查這件奸殺民女的案子而來。

原來被害女子中有一家其父母和雲婆婆關係甚好。女兒遭害,父母心如火煉,傳書找到雲婆婆,托她幫忙查拿凶手。

雲婆婆從來最恨此等淫濫之事,又有苦主托請,焉能不管?一路跟隨追查下來。那凶手也驚覺有人在側窺視,急急趕到大同府後,立刻隱匿不出,如石入海,沉沉不見。

雲婆婆也剛從城西那所金家大宅轉過,正想回客棧休息。

策馬自正陽大街上緩緩而行,抬頭時驚見旁邊一家衣舖前栓有一匹白馬看著熟悉。正想時,胯下那馬已先自奔跑起來,到了白馬身邊,鼻中低鳴不已,兩匹白馬耳鬃廝磨,好不親熱。

原來這兩匹健馬皆是鶴翁花重金從西域雪山之中購得的雪龍名駒,本是一雌一雄。初得時還是稚口小駒,待到成年,雲婆鶴翁因愛成恨,各自殊途,兩馬也分東西。

轉眼八年過去,卻不相忘,倒比以前還要親密。

雲婆婆見馬上披的坐墊仍是自己當年親手所繡,金絲銀線早已褪去華麗之色。錦帛美緞也顯破爛不堪,與赤金打造的蹬韂交環甚不協調。但主人仍不舍棄,可見彌足珍愛。睹物思人,想起昔日歡愉,不禁悲從中生,有淚濕睫。

胯下馬來,走入店中,見鶴翁正在試穿一件紫貂裘氅。看他身影雖仍健碩,但背已有些彎。

待聽夥計出言不遜,以為憑鶴翁脾氣必要發作計較,弄不好這夥計怕要挨一頓打。卻不料鶴翁隻略頓身形,不言一語,便要脫衣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