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不明白方威與魏豸,還有那胡三爺之間有怎樣關係?他兩個為何肯替方威如此計算自己?
其實裏麵隱藏的曲折簡單:方威早就與鹽幫的一堆肉胡三爺認識,且是相互勾搭著為惡的老相識。
鹽幫的堂口遍布天下,豈能放過最富庶的京畿之地?但那裏是天子腳下,官宦橫行。若無有力的依靠怎能立足?而鹽幫的靠山正是方威。
方威倚仗自己在東廠做錦衣衛的權勢,替這胡三爺在京中上下打點關係,前後疏通渠道,左右擺平起伏,內外整理路數,叫鹽幫在京畿一帶日益壯大。
胡三爺自然不能讓方威白白忙活,每個月都有萬八千兩的金銀孝敬著。不然就憑方威那點露水般薄淡的俸祿怎夠他耍威風、擺闊氣的?
其實官匪一家,互得其利,彼此依靠,這本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掌權時就是官,無權時就是匪,自古如此,從來這般,歪扭地書寫了中國數千年來朝代更迭的曆史。看破了可悲;看透了可笑。悲喜之後則是一切如常,不出所料的無聊。
方威自領兵到廉州之後,做主東道的胡三爺自然不肯放過巴結的機會,已經好好地招待過方威數次。
隻是方威以為若讓別人知道自己與這等無賴來往有損身價,是以一直潛藏行蹤,叫童牛兒和銀若雪等人都不知覺。
那日魏豸得童牛兒托付要尋地方上的人幫忙找金錦夫人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一堆肉胡三爺。
其實魏豸便是鹽幫在這一帶的靠山,倆人熟識自不奇怪。一堆肉胡三爺自得童牛兒當麵托付後也便真的向幫裏兄弟傳下號令,限期尋找。
但巧的是就在胡三爺得到‘金錦夫人在古良城裏’這個消息的當晚,方威正好來他府上叨擾。
二人吃酒閑談時,胡三爺以為方威與童牛兒同在東廠當差,二人關係應該不錯,便賣弄著說起幫童牛兒尋找金錦夫人這件事。
方威何等奸猾?一聽之下立時在心裏拔出刀來準備。待仔細問明白經過,也將陰毒的計算想得清楚。
首先他並不肯信童牛兒與魏豸所說‘是為五虎之首的崔呈秀尋找金錦夫人’這個籍口。以為那崔呈秀在京中素有淫名,據傳言弄到他榻上糟蹋的都是良家處子。金錦夫人就算貌若天仙,也隻是個曾為人婦的殘花敗柳,崔呈秀怎會看得上?
再有他也不肯信就憑童牛兒這副白丁嘴臉和下賤出身,慣讀孔孟,一向驕狂的崔呈秀又怎會喜歡?
方威前後思量,以為這件事或許並不簡單,其中牽扯甚多,不能莽撞。於是叫胡三爺仔細追查緣由。
胡三爺卻向哪裏去問?隻能是相好的魏豸。
待問得明白,方威也嚇一跳,才知竟是識丁甚少的魏忠賢親自操筆命令魏豸幫助尋找那個金錦夫人。
可若是如此,前後又矛盾。那崔呈秀隻是魏忠賢麵前的一個狗嘴奴才而已,魏忠賢怎會為他這點不堪與人言語的齷齪事操心?
可若不是,那紙公文又從哪裏來?想到這裏,方威腦中靈光一閃,立時明白五分:這公文怕是童牛兒偽造的。
這個念頭一出,方威立時在心裏發出一聲獰笑,以為童牛兒的性命已經捏在自己的手心裏,生死隻在自己操控,一時間好不得意。
方威如此想自然有個道理在其中:隻因魏忠賢最惱別人欺他,顯得他不夠奸詐。
這本是俗人共性:那些呆傻之人其實最怕別人說他笨,所以總要竭力顯出聰明過人之處給別人看,叫別人不敢小覷他。
但如此一來別人倒時刻提防他的奸詐,不肯與他深度交往。
這情形如同把自己關在劃地而成的牢裏,斷絕了與別人相好的機會,其實遠不及那些本分實在的人活得快樂,也正應了‘大智若愚’的道理。
方威以為一旦魏忠賢知曉童牛兒模仿自己筆跡撥弄是非,定要惱恨得狠,怕不將這小兒抽筋剝皮、大卸八塊才怪。到時候連雷怒海也救他不得,銀若雪更是白搭。
這個主意打定後,方威便唆使一堆肉胡三爺幫他將那封魏忠賢親筆的,寫有金錦夫人字樣的公文偷出來交予他,以為隻要拿到這個鐵證,童牛兒就死定了。
那胡三爺既然與沒腳的蟲兒有利益瓜葛,來往得自然親密,也就有機會下手。三、五日後果然得逞,把那封要童牛兒性命的公文偷出來交予方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