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誰能決生死(2 / 2)

城門剛開,第一個衝進來的就是桑兒。

她昨個兒夜半就從窗戶爬出,趕到城下時隻三更不到。

薑楚借著朦朧晨光遠遠地望見那個搖晃在青石街路上的細瘦身影,立時認出。心裏忽地一熱,才知桑兒對自己用情至深,遠非自己所能想象。

要往薑楚身上撲落的桑兒被公差攔在丈遠之地開外。

桑兒也不抵抗,就在那裏坐下望著薑楚哭泣。淚水泉湧,雙對不絕,片刻間就將衣衫洇濕大片。

有好事者早把二人關係打聽得清楚,遙遠地指著向旁人講述。惹得不少人又來觀看,以為桑兒癡情不悔,也算得奇女子,與薑楚這個英雄配在一起倒是搭調,把一出戲裏好看的熱鬧橋段湊得齊全,日後講與兒孫倒是個好聽的故事。

桑兒的家人早起後發現桑兒不見,忙又跑到城裏來捉,果然。

薑楚眼望桑兒被架走的淩亂身影,再忍不住淚水,任憑橫流。

第三天一早桑兒又來,形同前日。但她家人不再來擾。

許是念著薑楚明日就要問斬,從此與桑兒陰陽兩隔,不能相見,也便默許桑兒陪伴一日吧。

兩人各自無言,默默對望。

薑楚回想新婚那夜自己所為,以為也許是個錯。但不能重來,悔之無益。

夜半之後,桑兒起身向守衛官差求道:“大人,薑楚他天明就要上路了。我是他妻子,能否叮囑他幾句珍重的言語?”

官差雖惡,也不願與將死的人為難。看四下無人經過,以為行個方便也無妨。點頭道:“不要囉嗦,快些就好。”放桑兒過去。

桑兒來在薑楚麵前,話未出口,先就有淚淹喉。

哽咽半晌,顫抖著聲音問:“隻問你一句——你說——你心裏——可曾有我?”

薑楚瞪視著半隱在夜色裏的這張純美麵容,恨不能掙脫羈絆,將桑兒緊緊地摟抱在懷中好好地疼惜一番才舒暢。

聽得此語,嘴唇哆嗦半晌,道:“何須問?”

這個回答雖嫌生硬,但桑兒以為憑薑楚如此英雄,卻是恰好。

先將一直緊鎖的眉頭舒展,櫻紅著雙唇點頭道:“好——不枉我——戀你一場——”

伸手向薑楚滿是傷口的麵頰上摩挲片刻,忍住淚水,唇角浮起一個笑容,道:“天明時——就要上路——怕不怕?”

薑楚縱是鋼鑄鐵打的漢子,又怎經得住這一問?隻覺得似有萬把鋼刀插入胸膛,叫肝膽痛徹。

咬牙半晌,搖頭道:“不怕——”

桑兒輕嗯一聲,道:“不必怕——陰間路上雖然寒冷淒涼——可有我陪你——我們——到那世去做快樂夫妻——好不好?”

薑楚未明桑兒語意,以為她在說沒甚鹹淡的安慰自己,點頭應過。

桑兒見了滿足地一笑,道:“我便先走——到奈何橋頭候你——”話未說完,伸手向懷裏摸索。

薑楚先聽得糊塗,然後猛地醒悟她企圖,一下子驚住。

待反應過來,已見夜色中正有一抹寒光耀眼閃爍,桑兒揮起半片剪刀直向自己的心窩插落。

薑楚急得掙紮,欲待伸手阻攔,把渾身上下的鐐枷鐵索掙得咯嘣嘣地響。可奈何鐵索堅固,無法崩斷。

薑楚眼看著桑兒一點點軟弱下去,栽倒在自己的腳下,猛地崩肝裂膽般痛叫一聲,如若獸嚎,暗夜聽來,尤其淒慘。將四圍守衛的官差都嚇得膽寒,紛紛撲過來把拚力掙紮的薑楚死死地按住。

眾人見桑兒如此剛烈,竟肯自決生死,也都佩服。把她抬到一邊,拔去剪刀,然後敲開不遠處的一家棺材鋪。

老板和夥計聽聞後盡都唏噓,抬出一副上好壽材,把桑兒仔細收殮,放置在薑楚身旁,等著她家裏人來認領。

薑楚隻覺得心下寒冷,萬念俱灰。不等人頭落地,卻已死掉大半,隻剩一口氣還嫌多餘。就等著天明之後把命喪失,與桑兒在陰間相聚。

但老天若肯與人賭氣,能叫萬事都不遂願。

薑楚直等到日上三竿都多,也不見有行刑的過來成全自己。

中午時一匹快馬飛馳而至。

馬上跳落那人一身驛吏打扮,手舉一封皮宣向守在薑楚身邊的官差高叫:“刑部八百裏加急公文——哪個領受?”州府差人中領頭的忙上前接過。

與驛吏簽下手押打發他走,然後從皮宣封套裏抽出公文展開看過,又收入懷中,來在薑楚麵前幹癟癟地一笑,道:“英雄,你今兒個怕是死不了了。”

薑楚聽得奇怪,道:“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