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靜靜佇立在花廳裏,目光掃過紫檀木雕花桌椅後麵放置的畫屏,淡紫色的蘭花在精致的絹帛上盈盈綻開。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轉頭看向那張熟悉的臉……
四目相對的瞬間,宿遠心內一動,仿佛透過那雙墨黑的眸子看見了另一個人,那人著一襲鵝黃色襖裙,坐在紫藤花架下,纖細的手掌輕輕覆上微微凸起的小腹,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宿太醫,我感覺到了,他在動呢,我的孩子。”語氣裏帶著一絲驚詫和難以置信,眸子裏卻溢滿了溫柔……
“晚輩見過宿伯父,宿伯母。”
閔蘭微笑著點頭示意他坐下,再看一眼身旁神情恍惚的宿遠,輕笑著搖了搖頭,“小夏,你宿伯父是太久沒見到你,一時沒緩過神來。”
宿遠聞言,也是一怔,忙笑著說道,“是啊,你一走就是三年,就連寧兒,也時常念叨著你什麼時候回來呢,大概是沒人陪她玩,護著她罷了。”
話音剛落,便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正納悶著,一齊看向門口。眨眼間,宿寧已經站在了花廳裏。她略微彎曲了身子,兩手撐在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淺藍色側襟棉布短褂,七分袖子,腰身纖細,黑色過膝褶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小腿,一雙烏黑鋥亮的寬口帶扣皮鞋,白色棉布短襪外綴著一圈蕾絲花紋。
“寧兒,你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還如此莽撞,也不怕被人笑話。”閔蘭望向她的目光帶些責備。
“娘,又沒外人在,何必那麼拘謹。”像是終於緩了過來,她站直了身子,目光掃過畫屏旁端坐的男子,白色襯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握住茶杯的手,纖細修長,指節分明,完美的像是一件藝術品。
“小寧。”林夏輕輕喚她,一雙墨黑的眸子似笑非笑。
宿寧呼吸一窒,昔日那個溫文爾雅的大男孩似乎在衝她微笑,眨了眨眼,卻是坐在自己麵前成熟優雅的男人,她的林夏哥哥終於回到她身邊,真真切切出現在她眼前,帶著一絲陌生和疏離。
她笑嘻嘻地在他旁邊的位子坐下,一本正經地說,“林夏哥哥,我今兒才發現你長得還挺英俊的,改天給我當模特怎麼樣,總比那石頭雕像強。”
“什麼叫今兒才發現,我還以為你心裏一直這麼覺得呢。”林夏故作失望地歎了口氣,“而且還隻是比雕像強。”
一旁的宿遠似乎對他們年輕人的聊天方式不太理解,板著臉獨自品茶。倒是閔蘭樂得聽他們調侃,這個家,冷清了那麼久。
望著宿寧眉開眼笑的樣子,宿遠也不禁舒緩了眉頭。仔細一聽,那丫頭好像在背詩。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林夏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知道這句詩的意思嗎?”
“據說崔宗之風姿俊秀,此句乃以玉樹為喻。”她得意地瞥一眼林夏,“李白的這首《飲中八仙歌》,我可是隻看了兩遍就背下來。”
“噗——”話音未落,宿遠口中的茶猝不及防地噴了出來,閔蘭忙將帕子遞過去。而不明所以的宿寧還以為是茶太燙了。林夏前一秒還在想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愛看書了,此刻讚許的笑容卻僵在嘴角……果然,三歲看老。
“小寧,是杜甫。”門外女子一襲白裙,步履輕盈的像是要飛起來。她看向畫屏旁的男子,微微一笑。林夏也點點頭,回以微笑。兩人心照不宣地同時將視線移開。
“真的是杜甫嗎?”宿寧小聲囁嚅著,在宿遠嚴厲的目光下,低下了頭。心裏卻忿忿不平地想,詩寫得好就行了嘛,管他誰寫的。
“安兒,怎麼沒有和寧兒一起回來,被什麼事情耽擱了麼?”宿遠擦拭完衣服上的水漬,轉頭看向她。
“嗯。”她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隨手拿了塊糕點品嚐起來,“林夏,這可是你最愛的槐花糕。”說完轉過頭讓身旁的素衣將一碟糕點遞了過去,“我記得,你和小寧,都是極喜歡的。”
冰冷的眸子裏有什麼東西正在融化,林夏眼前,下起了一場槐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