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品雜文精選小輯
亂彈
作者簡介:1946年出生於四川省開江縣,達州晚報原總編輯、高級記者、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雜文學會顧問。著有《麻風村》《車禍猛於虎》《囚徒生活紀實》《夜宿女兒國》等多部長篇報告文學和散文集;出版了《劉秀品雜文選》《秀品雜說》等六本雜文集;《麻風野史》《白粉女郎》《迷路法蘭克福》等分別在羊城晚報、成都晚報、華西都市報等十多家報刊連載。《秀品雜說》獲四川省文學獎。有數十件作品分別入選《全國青年雜文選》《四川省優秀雜文選》《新天方夜譚》等書。
貪官的“骨氣”
筆者所居城市,曾破獲一個特大的貪汙受賄腐敗窩案,抓捕廳處級犯罪分子十餘人。這些腐敗分子進了班房也是人上一百,表現形形色色。有的很“老實”,不但將自己的犯罪事實竹筒倒豆子,積極退贓,還檢舉揭發“窩友”的犯罪行為,“主動配合”有關部門查清全案。而有的腐敗分子則頑抗到底,不但不檢舉揭發“窩友”。對自己證據確鑿的罪行也一推六二五,為有關部門查清全案設置層層障礙。
正如官場中既有清官也有貪官一樣,腐敗分子中箭落馬後有的當“軟蛋”,有的當“好漢”,當“軟蛋”的期望通過徹底交待問題,立功自贖;當“好漢”的想通過負隅頑抗,蒙混過關。這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問題在於,對那些與組織對抗到底的“頑固腐敗分子”,在大多數群眾詛咒他們是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時,也有人“佩服”他們“不簡單”、“有骨氣”,算是“一條好漢”。這實在讓人驚詫。
“骨氣”者,剛強不屈的人格及操守也。“骨氣”是建立在對正義事業堅定信念的基礎之上的。朱自清有骨氣,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而那些貪官對抗審判,在罪惡的道路上越滑越遠,與“骨氣”風馬牛啊。那不叫有“骨氣”,叫見了棺材也不落淚的“邪氣”,叫一條黑道走到底的“傻氣”,叫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匪氣”!魯迅先生在《人生論》中曾發出過這樣的譏諷:“即使無名腫毒,倘若生在中國人身上,也便‘紅腫之處,豔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讚美腐敗分子的“骨氣”,不是如同讚美“紅腫”,不。簡直是讚美“梅毒”豔若桃花、讚美“艾滋病”美如奶酪麼?
如果腐敗分子都有所謂的“骨氣”。個個當腐敗營壘裏的“江姐”和“許雲峰”,誰給他行過賄,他知道;誰受過他的賄,他也知道:可他就是不說,“腐敗窩子”又怎麼能分化瓦解?怎麼能一舉打掉?大家肯定沒有忘記,中國銀河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北京望京西園營業部原總經理楊彥明,非法侵占公款達6500多萬元,對巨額贓款的去向。楊彥明寧可“仗義”領死。臨殺頭都沒交待贓款的下落。雖然他被依法執行了死刑,顯示了隻要犯罪事實確鑿,“零口供”也同樣擔責的法治精神。可我心裏總留著厚重的甚至有點恐怖的陰影——因為楊彥明帶著花崗岩腦袋見了上帝,他們的那個“窩案”不是仍然高高地“懸”著、黨的肌體裏不仍然深埋著不知多少顆“定時炸彈”麼?
走筆至此,突然想到新華社記者喬雲華先生所著的《地獄門前》一書。他在書中用深入淺出的文字,通過原“河北第一秘”李真的腐敗窩案,將中國的腐敗問題揭露得淋漓盡致,讀後讓人受益匪淺,好評如潮。不過筆者覺得喬先生在書中講到兩個腐敗分子“意外落網”的故事時,卻顯得有瑕疵,“導向”出現偏差。那兩個腐敗分子是怎麼落網的呢?“辦案人員到某地‘雙規’一個幹部,先找到當地的‘一把手’,這個‘一把手’以為專案組要‘找他’。沒等辦案人員把話說完。他的臉就白了,便說‘我說我說’,等他明白要‘雙規’的不是他,後悔也來不及了。辦案人員找一名幹部到辦案地點核實一件事,結果這個幹部一進門,還沒等辦案人員開口。就撲通跪在地上,從衣袋裏掏出幾個存折,說‘我全退了行不行?’”。喬記者寫到這裏,用一種鄙薄的口吻轉述一些專案組辦案人員的“同感”:大多數貪官的“骨氣”都不抵地痞流氓。有的地痞流氓被抓進來後。還能同辦案人員“抵擋”一陣,可那些貪官一進來。競軟得像鼻涕。也許他們旱被反腐敗的利劍嚇破了膽,早就成了驚弓之鳥。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上來的?他們在位時又能幹出什麼“豐功偉績”?
我覺得,喬先生對那兩個老實交待罪行的貪官如此嘲諷,恰恰是對那些“抵擋”審查的貪官在變相喝彩。這對我們分化瓦解“貪官陣營”,推進反腐倡廉的大業很不利啊。《地獄門前》中那兩個被嘲諷的貪官,確實軟得像鼻涕,還沒有“動”他們就吐了,但我覺得絕不能因此而鄙薄他倆的“素質”。在我看來,這不能說明那兩個貪官的“素質低”,恰恰說明他們在黨的組織裏“混”了幾十年,到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個十字路口時,最終還是做出了要做一個“老實人”的正確選擇,這兩個貪官的“素質”,比起那些拚命“抵擋”,再怎麼審也給組織上“打迷蹤拳”的貪汙腐敗分子高得多啊。不說別的,他們至少還相信黨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沒信奉“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歪歪理吧?有些腐敗分子的“老實”即使是被反腐敗的利劍“逼”出來的,那也應該值得肯定。“逼”得他們吐出來總比再怎麼“逼”也不吐一字強一百倍啊。
對於腐敗分子的認罪態度,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能僅僅當成一個口號,要真正給腐敗分子營造一種“老實交待問題才有出路”的良好輿論環境,“寬待”腐敗營壘中的“老實人”,嚴懲腐敗營壘中的“頑固派”,用事實批駁“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歪歪理。寬要寬得讓頑抗到底的腐敗分子眼紅心動,嚴要嚴得讓頑抗到底的腐敗分子後悔心痛,從精神上給腐敗分子的“骨氣”以致命打擊!
當然,腐敗分子再有“骨氣”,最終也不得不向莊嚴的法律投降。重慶的那個“超級腐敗分子”文強,剛進班房時,不曾也以傲慢的口吻宣稱要與法律對抗到底麼?可曾幾何時,還不是變成了連“鼻涕”都不如的“軟骨頭”!
不過如何敦促那些負隅頑抗的腐敗分子丟掉幻想,老實坦白交待罪行,已不是本文議論的問題,還是打住吧。
誰是“成功人士”?
有消息稱,現今竟有五成的知識分子、六成的白領自稱是“弱勢群體”,甚至還有45.1%的公務員也自視是“弱勢群體”。而2010年11月的那次公務員考試,競爭比例最高的前六個職位,考錄比均達到3000比1以上。國家能源局“能源節約和科技裝備司”一職以4728比1的競爭比例高居熱門職位榜首。在考公務員比科舉考試中狀元還難的現實情況下,還有那麼多占著讓人眼紅職位的人競把自己歸入了“弱勢群體”之列。這就不得不使人發問:如果知識分子、白領人士、公務員都自視為“弱勢群體”,那下崗職工、進城務工的農民兄弟、退休人員又算什麼“勢”的“群體”?他們與公務員、白領、知識分子中的那些“弱勢群體”比,豈不得劃入“弱弱弱勢群體”或“最最最弱勢群體”之列?那中國哪還有所謂的“強勢群體”?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弱勢群體”“變味”的怪事?照我看,是因為有人把“成功人士”的標準搞歪了。
現在“成功人士”的標準遠遠離譜,偽“成功學”泛濫成災。有些“成功學大師”給“成功人士”定出的標準是“豪宅、名車(有車還不算,還得要名車)、年收入百萬”。睜眼看看當今的中國,有豪宅的人,占總人數的百分之幾?有名車的人,占總人數的百分之幾?年收入超百萬的,占總人數的百分之幾?頂多不會超過10%吧。一個社會,如果隻有百分之幾的人享受“成功”的喜悅,而90%以上的人總在咀嚼“失敗”的苦果,那個社會恐怕就不正常:那種所謂的“成功學”就絕對是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