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隨著“文革”的不斷深入,遊鬥頻繁不斷增加,父親已被隔離,有時還被打,我們年紀太小,不知道怎樣去保護媽媽,也不可能保護得了。在父母不能自保,無力嗬護我們的時候,我們的姑姑和叔叔出現了。他們當時是湖南的紅衛兵,打著串聯的幌子,到桂林把我們這些“狗仔子”接回湖南老家——八裏橋,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庇護了起來。後來聽說一些不懷好意的人一直在找我們,要子女和父母劃清界限。確實在瘋狂的年代會造就瘋狂的人。
回到老家,我們感覺成熟很多,懂事很多,有奶奶、叔叔、姑姑、嬸嬸們,感到很溫暖,雖然也經常聽到一些村與村的械鬥,但比城裏要安靜許多。我和躍進照常天天上課,在村裏的祠堂,就是一間教室,四個年級擠在一起,老師隻有一個,什麼科目都是他教,一個年級一個年級輪流上。當時不覺得怎麼樣,現在想起來,這位教師要是放到現在肯定評得上全國最美鄉村教師。
我和躍進畢竟是城裏來的,學習成績在年級裏算好的,躍進比較拔尖,經常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讚揚。雖然我倆在這個小課堂隻讀了兩年半的書,但對當時的小同窗們都記憶猶新。在那樣一個小山村,在那樣一個年代,還能聽到朗朗讀書聲確實不易。
放了學,我和躍進各人提個糞箕到村裏村外去撿狗屎。每一次我就是再賣力,也撿不過躍進。他力氣大,有耐力,想和他較勁總比不過他。這狗屎在我們老家是寶貝,大人小孩隻要有空就提著簸箕到處晃,每天將撿的狗屎交到生產隊,按斤計分。我和躍進就是從撿狗屎開始學會幹農活的。什麼犁田、耙田、插田、砍柴,我幹什麼都不如躍進,很不服氣。有一次到三十裏外的山上去砍柴,說什麼我也要和躍進挑一樣多。其他的夥伴看我瘦小,勸我少挑些,我就是不讓,心裏想,這一次一定要和躍進比試一下。結果到離家還有十裏路的時候,我實在不行了,這時躍進從後麵過來把我這一頭的柴分到他的擔子裏,二話不說就走了。要知道我和躍進那個時候也都還不到十歲,這兩年多的鍛煉,對以後插隊和我們的人生起了重要作用。當時的情景也深深地烙在腦海裏,至今難以忘卻。
(四)
要論人生的真正起步,還是從插隊開始的。在我不滿十七歲,躍進不滿十六歲的時候,我們響應毛主席“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到桂林市郊大河公社大村大隊插隊。躍進在一隊,我在四隊。在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以及幹農活的技巧上麵,我和躍進不相上下,都得到好評,但畢竟我的體質虛弱些,很多農活我幹不動,比如修水利抬預製板、撬片石、扛打穀筒、到城裏挑糞等總輪不到我。隊裏幫我專門製定了小一號的糞桶、籮筐,但我以我的勤奮刻苦贏得了貧下中農的認可,被推舉為大隊理論輔導員。
躍進就比我強多了,他是什麼農活都可以幹,而且每一次強勞力出工總有他。下放一年後,他的工分是大隊知青裏最高的,還到公社一所小學兼課,並被選為郊區十大“優秀知識青年”到各個公社去講用(現在叫做演講)。他這個榮譽來之不易,在拚命幹活中,營養跟不上,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吃的是從家裏帶來的酸辣菜,有時候農民給點青菜,到年終隊裏殺豬按人口分一點豬肉才見油星星。有一次,躍進因頭暈支撐不住,昏倒在田裏,隊裏用手扶拖拉機及時把他送到市裏醫院搶救才恢複過來,醫生反複強調這是典型的虛脫,說他年紀太小、幹活太重,需要休息一個月並補充營養,可躍進隻休息了三天就回到了隊裏。
我和躍進是約好的,誰先收工誰煮飯。剛下鄉時父母跟大隊領導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讓兩兄弟住一起。我知道父母的用意,一是兩兄弟在一起生活方便,二是我體質虛,個頭小,讓躍進照顧一點。所以不管我回得早還是晚,躍進總是讓我休息,他劈柴做飯。每天吃完後,各人到自己隊裏上工分,領受明天的任務。我們的床頭都堆滿了書,以馬、恩、列、斯、毛的著作為主,那個年代也無法得到更多的書籍。從隊裏回來,我洗完澡多半是躺下就睡了,躍進還要從床頭拿起書來看,有時我一覺醒來還看他在寫這記那的,後來我才曉得,他寫了一大本讀書心得。我想這為他以後能去廣西廣播電視台當理論編輯打下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