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肺部排異
能夠順利完成骨髓移植已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然而我們中的許多人一出院就拿自己的現狀和以前相比,甚至和其他的朋友或同事相比,覺得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成功和自立,自尊心往往受到影響。移植進入恢複期後,想恢複原來的生活是非常困難的。不但身體上受到限製,甚至包括一些在十二三歲就可以做的事情也不能去做,無法待在人多的地方,即使身邊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而出去逛街購物更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有時會感到孤獨、悲傷,甚至有些沮喪。
從開始恢複,我就製定一個可行的目標,慢慢適應,而不是過分地要求自己,要試著自我娛樂,享受生活,做一些以前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開心就笑,傷心就哭;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有自己的想法、看法、做法,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人生最好的情景就是,愛自己,愛生活,發自內心的微笑。
對我來說,家就好似“世外桃源”:在我的角落裏,那是我的天地,我做著最真實的自己,沒有歡聲,沒有笑語。不用擔心我會孤寂,我隨心所欲,忙著我的興趣愛好。要不是生病也難得有這麼長的休息時間,養好身體之餘,有力氣的時候我也看看書、上上網、聽聽歌,試著學習樂器、外語和寫作來充實自己。這是我最快樂的事情,我喜歡這樣的靜寂。在等待的日子裏養得很深,日後才能根深葉茂。我也常常站在窗口向外張望,看著窗外的景象,想象著外麵的世界,憧憬著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回歸社會……
對於極少部分人來說,恢複是個順利而簡單的過程;而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恢複的過程是漫長而又艱苦的。整個過程並不都是很順利的,總是不時地會有醫學上的、情緒上的問題出現,最難做到的是要有毅力和耐心。我的情況一直很好很穩定,但是在2014年春節前夕,身體出現了一次很大的排異,確切地說是肺部排異加感染,即合並感染。那次情況真的很嚴重,差點兒要了我的小命。
那是2014年1月份的時候,還有半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我先是幹咳,後又發展成憋氣、氣喘,時好時壞,夜間劇烈咳嗽,咳得想吐、腿發軟,咳得受不了,都想在地上打滾。在輝和媽媽的陪伴下,我們到當地一家醫院去做檢查。在輝的爭取下,我及時住上了院。管床醫生知道我是做過骨髓移植的,用藥格外慎重,隻是做一些應急處理,說是要等血液培養確定病因後才能對症治療。但是我的咳嗽越來越厲害,真有肝肺欲裂的感覺,實在難以忍受了。輝遂於北京移植醫院的郝醫生取得聯係,郝醫生和移植科主任當機立斷,要我趕快到北京來。輝一方麵向當地醫院說明情況,另一方麵趕緊網上購票。就這樣我們再一次踏上北上的列車。我和媽媽那天晚上幾乎是跟之前的那個五月去北京時一樣,坐的同一趟軟臥列車。
我當時很痛苦,稍一活動就氣喘,上氣不接下氣,連走路都很困難,真的是寸步難行。仰麵望慈母,兒咳母擔憂,媽媽攙扶著我一步一步挪動著沉重的腳步。隻要不咳嗽,喘一點也還是可以忍受的,就隻能堅持著、堅持著,當時心中就隻有這麼一個信念。前麵都已經付出那麼多努力了,移植都快一年半了,我更要好好保重,好好活著!
跟上次一樣,早上八點我們乘坐的列車到達北京南站,又是姨父帶著事先準備好的輪椅,和寶弟一起早已在站台等候我們,把我們順利地送到北京的移植醫院。我當時情況很糟糕,一見麵主任和醫生都很關心,大家都過來了。有他們站在我的病床前,我心裏感覺會踏實一些。主任叔叔說我的肺部感染很嚴重,有點耽擱了。我看到小郝醫生凝重的表情,跟往常大不一樣。一入院便趕緊給我輸上液,而且二十四小時吸氧。我的身體狀況很差,隻能平躺,連翻身都會劇烈咳嗽、氣喘,起床時都要有人攙扶,還會不停咳嗽,腿力不支。咳嗽了幾天,身體變得異常消瘦。體重一下子減少了十多斤:由原來的一百多斤下降到九十來斤。生命有的時候真的脆弱無力,這樣的感受已經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剛發病的時候,第二次是在倉裏移植的時候,真是刻骨銘心!
黑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黑下去。不得不承認我那時開始懷疑了,這是一條艱辛曲折的道路,我看不到希望,我的信心、我的求生欲望已經沒有當初那麼那麼強烈了。忽然想到一首歌裏是這麼唱的:“如果說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誰也逃不離!”笑著接受吧,很多都是運氣使然。我已經沒有當初那麼抗拒離開和死亡了,我的恐懼已經被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生死無懼,坦然麵對吧!還記得當時我給醫生發了這樣一條消息:“郝醫生,恐怕是,我捱不過這次了……”他很快就回了:“不要擔心,會好的!”還好還好,這些噩夢都過去了。很多時候,不是因為看到希望才去堅持,而是堅持了才會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