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琳的飲食失調症,出現在Scruffy走丟後。
Scruffy是喬琳養了很久的博美犬,有著博美犬特有的外凸的眼珠和小巧無比的鼻頭。但因為品種不夠純,菲菲的臉比優質血統的博美犬形狀略長一些,身體也更高一些,就好像被整個拉長了。這在很多人眼裏就變得一錢不值。
喬琳卻對Scruffy寵愛無比,她每天花至少兩個小時分幾次地帶Scruffy散步,晚上和Scruffy睡在一起,自己省吃儉用卻從來都給菲菲買最貴的狗糧。Scruffy有著健康、潤澤的毛發和開朗的性格,這是主人關愛有加、照顧周到和營養均衡的直接體現。
喬琳有一把細毛刷,她喜歡給躺在自己膝蓋上的菲菲梳理長長的毛。Scruffy總是乖乖伏在兩隻細細的前肢上,享受喬琳的寵愛。喬琳喜歡和Scruffy說話,給他講心事。Scruffy會無比耐心地豎著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圓圓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喬琳看,讓喬琳覺得,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你也是我的全世界,喬琳總會輕輕吻著Scruffy說。
剛到英國時,喬琳無親無故。學校提供的學生宿舍費用太貴,她打算自己找房子住。但帶著寵物找住處無疑增加了難度。幸運地勢,她在網上找到了一家正打算把房間租給附近大學留學生的中國夫婦,因為他們自己也養狗,所以不在乎家裏多出一隻寵物。房租價格很合理,房子幹淨寬敞;走路就可以到學校,不做公交也可以節省下一筆不小的支出。還沒拿到英國駕照的喬琳,在簡單考察了房子一圈後,第二天就搬了進去。
華人夫婦二人對喬琳很客氣,在水電和煤氣費上也很爽快,給了喬琳盡可能多的照顧。他們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華人超市,出售中國食品。客戶當然主要是住在倫敦的華人,大家會為了能在英國買到一袋火鍋底料而慶幸不已,不介意支付比國內貴上好幾倍的價錢。因此,房東先生和房東太太的生意一直不錯。
他們一直沒有子女,隻養了一直叫球球的金毛犬。白天很少在家,房子不小(夫妻二人的辛苦付出小有成就),有三間空閑房間,於是打算租給附近上學的留學生。
規矩很簡單:不拖欠房租,不帶別人進到房子裏,可以隨意使用家裏的電器,隻不過要保持房間的整潔並自己做飯。
如果能幫著遛狗自然更好。喬琳覺得反正每天也要遛Scruffy,順便帶球球出門。兩個狗狗還能作伴。
總是,綜合考慮之後,這樣的條件,對於迫切想要安頓下來、並一切以省錢為出發點的喬琳來說,自然再好不過。她算了一下,家裏的支持和自己申請下來的貸款正好支付剩餘沒付清的學費和房租,自己隻需要打工賺夠房租以外的生活費就好。
很快,喬琳發現,自己做飯是最省錢的方式。外賣和飯店是自己負擔不起的,偶爾在學校裏的小咖啡廳喝個咖啡還有可能,但出去吃,唯一可以承受的隻有麥當勞而已。一番盤算之後,喬妮找到了可以走路去的最便宜的連鎖超市。ASDA是英國最大的幾家壟斷超商之一,食品相對便宜,還會出售廉價的衣物和鞋子,化妝品也會經常打折。喬妮心想,這裏將是解決我接下來一年的所有吃喝穿用的地方。
英國超市裏食品的價格並不比國內昂貴多少,很多速食類的食品還比國內便宜得多,比如薯片、巧克力、冰淇淋等等。喬妮找到了最為省錢的方法:早餐是麵包和雞蛋,午餐能省則省,晚餐一、三、五吃十英鎊三大盒的雞胸肉配青菜,二、四、六吃其他能買到的打折的肉類,有時是豬肉,運氣好時候會碰到羊肉打折。
讓喬琳垂涎的三文魚和牡蠣,喬琳打算在找到第二份工作之後偶爾買來一些犒勞自己。
但在Scruffy的飲食上,喬琳還是下了狠心,堅持個菲菲買優質的狗糧。Scruffy已經被她慣得挑食無比。
就這樣,一切似乎都計劃的都很好,喬琳的心思很快放到學習和打工上,剩餘的時間,她隻想和Scruffy在一起。她以為自己一切就緒,卻沒意識到自己的心理狀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變化。
起初,她隻是變得沉默寡言:提不起興趣和大學裏新認識的人打交道,也不怎麼和國內保持聯係,隻是每周和父母視頻通話,或者躲在房間裏和Scruffy說話。其他親戚、同學的問候,她會假裝接收不到,或者用時差當借口搪塞,總之能躲則躲。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什麼,明明想家得很。
接著,她把時間毫無間歇地支付了出去。除了緊張的上課和論文任務,喬琳的簽證還允許她每周打工的三十個小時,也被她毫不浪費地用來賺錢:整個周末都在打工。她似乎被什麼無名的力量在背後推著一樣,精神亢奮地上課、敲論文、查資料,周五晚上和整個周末在現金結算的小餐館或小超市打工,每晚累到自己睜不開眼才會匆匆洗澡、睡覺,第二天一如往常。
對比其他剛出國門的留學生來說,她進入狀態有點兒過於快了。沒有見什麼都想拍照的欲望和好奇,也沒有看到藍天白雲後的激動:剛剛出國、對新鮮事物的興奮感和成就感,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又被心頭厚重的壓抑感完全覆蓋。
喬琳的一切表現,讓擅於察言觀色的房東太太不禁有些擔心。有一次主動找喬琳聊起了來英國之後的感受。
“有沒有參加學校的社團呢?比如誌願者什麼的?”房東太太有著濃重的廣東口音,還好她可以講普通話,喬妮心想。
“沒有,不是很感興趣。”
“這裏大學的活動,會跟國內的大學很不同哦!”房東太太有著漂亮的英國學曆,她頗有經驗地說:“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很多party和charity宴會,可以讓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認識很多同齡的男孩子。”
喬琳禮貌的一笑:“我才來,還是先熟悉一下環境比較好。”
房東太太狡黠得看著她:“其實中國的女孩子在這裏還是挺受英國男孩子歡迎的,隻是她們總把圈子限定得有些窄,大多時候隻和中國人打交道,不給人家機會。”
“最好的適應環境的方式就是和當地人接觸,”房東太太接著說:“在接觸過程中,學到很多,也找到自己的定位。我覺得你的長相一定可以很快吸引不少男孩子!”
“謝謝您誇獎,我剛剛跟國內的男朋友分手,暫時不想考慮找男朋友。”喬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謊,又意識到,或許自己的確這樣想。
“這樣哦,難怪啦!”房東太太沒再多問,她看得出來喬琳並不想多談。
“留學的這一年時間如何度過,結果可能完全不同,”房東太太意味深長說著:“很多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國,就這麼出來了。我們見到過太多中國來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了,有的會把這一年過的很充實:英語進步飛快,越說越地道,畢業前給自己找到工作和男、女朋友,努力爭取移民;有的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有趣的是這個樣子的男孩子居多——不願意在課堂之外講英文,不願意認識朋友,隻想著修完學分,拿了畢業證趕快回國;有的甚至還染上賭博和吸毒,大把大把花著家裏的錢哦!”
房東太太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著自己廚房的天花板,搖頭歎氣了好久:“我倒是不擔心喬琳你這樣的女孩子,你應該不會走‘歪’。隻不過,盲目往前衝,可能會錯過很多東西。要始終記得自己為什麼而出來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