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之下我無顏麵對商誌英啊!”
李琪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來,說得徐明侯一愣。他同樣黯然神傷,他也無法麵對商誌俊。
商誌英已經長眠於地下,但是商誌俊還活生生地在這個世界上,倘若有一天,商誌俊當麵指責他說:徐明侯,你我同學一場,情同兄弟,我原以為我的父母在你的翼護之下會安然無恙,但是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我的父母兄弟慘死,我這是倚著破鞋紮著腳啊!——徐明侯將無言以對。
雖然鳳鳴鎮與商芝鎮隻有一河之隔,但是一縱隊中從來沒有人聽李琪談起過商玉齋家的事情,更沒有聽他提起過商誌英,而現在,李琪沒頭沒腦地說起了商誌英,任是誰也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等到李琪的情緒安定一些之後,徐明侯問:“李兄認識商誌英?”
李琪沒有回答徐明侯的問話,他掙紮著坐起身,掀起他的枕頭,拿出一個密封得十分嚴實的紙袋,雙手遞給徐明侯,神情莊重而恭敬。徐明侯神情凝重地伸出雙手接過紙袋,就像接一個繈褓中的嬰兒!
“將軍,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來日無多,但是尚有許多事情沒有向您和司令交待,深愧將軍和司令對我的厚待;您自始至終都在懷疑我的身世,但是從來沒有追問過我,我感激不盡,我的身後之事還請將軍與司令操心了;我這一輩子虧欠人的太多了,今生看來無從回報,等來世再當牛做馬吧。”
剛剛說了幾句話,李琪就像幹了重活一般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用手捂著嘴大口地咳嗽,咳聲中有股震撼人心的悲涼味道。
徐明侯靠近李琪坐下來,他一邊輕輕地為李琪捶著後背,一邊安慰他。
徐明侯與李琪分別不過一個多月,但是就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李琪由一個強壯的漢子變成了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羸漢。李琪不但瘦,而且頭上的白發急劇增多,已經遠遠地多於黑發,白而幹燥的頭發像一窩亂草鋪在頭上,誰見了都會黯然傷情。
徐明侯怎麼也想不到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能把人變成這個樣子,他心裏暗暗責怪於昭湘:於老三啊於老三,你不是不知道李琪的病情,你為什麼叫他知道商家的事情呢。但是轉念一想,責怪於昭湘是毫無道理的,因為自從自己得病哪一天起,大事小情統統都要李琪拿主意,再者說誰也想不到商家的事情竟能對他造成這麼大的打擊。
李琪猛咳一陣,看來累壞了,又昏昏睡去。徐明侯一直等到他睡熟了才悄沒聲地出了醫療室。
這時候前來探望李琪的人已經站滿了司令部的大院,這裏麵既有一縱隊裏所有的軍官、附近幾個鎮的鎮長、村長,還有鄭寒食部的幾個團營級的軍官,範冠三也打發人來看望李琪,來人是他手下的參謀長。
等到徐明侯一出來,這些人立即蜂擁而入,醫療室裏頓時亂哄哄的,尤其是這位範冠三的參謀長,見到李琪的樣子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這樣很不利於李琪的身體,所以第一批人出來之後,於昭湘決定後來的探望的人員統統拒之屋外,加官緊把著院門,誰也不讓進去。一縱隊裏的中層軍官們含著眼淚站在醫療室的院外遲遲不走,等待著司令或許開恩讓他們一見李隊長。
當晚,於昭湘和徐明侯把司令部裏的其他人統統打發開,兩個人在罩子燈下,把李琪交給徐明侯的東西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是一封厚厚的書信,看墨跡仿佛剛剛寫完,有的地方被淚水浸漬,模糊不堪。
於昭湘和徐明侯看著書信,一陣唏噓接著一陣唏噓,等到他們把這封信看完三遍、四目相對時,發現對方早已經是熱淚滿眼!
這是一封寫給於昭湘和徐明侯兩個人的書信,也可以稱作遺書。在這封信中李琪把縈繞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謎團徹底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