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侯名聲大振還源於一個人物,這個人是藤原師孝。
藤原師孝是徐明侯的導師。
這是一個非常和善的老人,年齡在五十上下,其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長者風範和貴族氣質。
在短短的幾天裏,徐煥就發現藤原先生絕非一般人物,每個教師見了他都恭恭敬敬行禮問好,每一個學生說起他來都麵帶恭敬之色。很快,徐煥就從同學口裏得知了藤原的底細。
藤原先生出身日本有名的貴族——藤原家族。藤原家族在日本是絕對的貴族,早在中國的北宋時代,藤原家族就已經是名聲大振了。藤原師孝的祖上是日本平安時代中期的朝臣、一條帝時代四納言之一、右少將藤原義孝的兒子藤原行成。藤原行成是曆史上著名書法家,他的書法後世稱之為“權跡”,與小野道風的“野跡”、藤原佐理的“佐跡”合成書道“三跡”。藤原行成又是世尊寺家的代表人物、書道世尊寺流的創立者。他繼承了小野道風與王羲之的風格,是日本書法之集大成者。藤原行成的書法溫雅、幹練,代表作有《白樂天詩卷》、《消息》等。日本的曆代統治者對藤原家族都格外看重,藤原家族也是英才輩出。其族人自古以來就對漢文化有濃厚的興趣。
藤原師孝本人是美國哈佛大學博士畢業生,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對漢語言有超乎尋常的興趣。“腹有詩書氣自華”,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彬彬有禮,瀟灑自如。他不知通過什麼渠道知道了徐煥的家世,所以對徐煥尤為垂愛,功課之餘,常常和徐煥談論漢語言方麵的問題,這讓徐煥的同學非常羨慕。
對於藤原先生提出的問題徐煥幾乎是有問必答,因為他的父親徐添就是當世大儒,徐煥從小就接受了正宗的儒家教育,對中國曆代的語言文化皆有涉獵,家中藏書甚豐,再加上他天性聰穎,讀書過目不忘,所以在漢語言方麵幾乎可以給藤原先生當老師。
有一次,藤原問他:“明侯君,看貴國的典籍,對於一年四季有春夏秋冬之說,也有春秋冬夏之說,何故?”
徐煥略一思索答道:“學生認為,這可能是華夏曆法演變之故,在商代和西周前期,一年隻分春秋二時,所以現在我們往往稱春秋為一年。《莊子.逍遙遊》雲:‘蟪蛄不知春秋。’意思是蟪蛄的生命短促不及一年;其後在《墨子.天誌中》有雲:‘製為四時春秋冬夏,以紀綱之’;《管子.幼官圖》雲:‘修春秋冬夏之常祭’;《禮記.孔子閑居》中也說:‘天有四時,春秋冬夏’故學生妄斷為曆法演變之故。”
明侯旁征博引,藤原先生連連點頭。
還有一次,藤原先生問:“我看《晉書.謝奕傳》中有‘岸幘笑詠,無異常日’句,岸幘何物也?”
明侯聽此,心中吃驚,深覺藤原先生閱讀之廣,遂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所謂幘就是包頭發的巾,幘有壓發定冠的作用,貴族往往是幘上戴冠;還有一種正式的幘,其上有帽頂,戴這種幘可以不加冠。幘本來是用來覆蓋前額的,戴著幘而露出前額,古人叫做岸幘,岸在此是顯露的意思,岸幘往往表示瀟灑不拘禮節;前清孫髯翁作大觀樓名聯中有‘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句,其中的‘岸幘’想來也是此意。”
——諸如此類的問題藤原先生時不時地同徐明侯討教一番。
經過一段時間的授課,藤原先生發現無怪徐煥有才如此,原來他的記憶力非常人可比。來日不到兩個月,其日語說得讓日本人也聽不出破綻,別人在課後需要拿出許多時間複習學過的知識,徐煥則無需如此,課堂上的那點東西僅夠他塞牙縫的。
在讀萬卷書的同時,徐煥行遍千裏路。半年不到,他的足跡已經遍及了東京市的大街小巷。在休息日,他隻身一人去奈良、名古屋、仙台等日本的名城遊曆,在仙台遊玩的時候還專門去過魯迅先生讀書的地方——仙台醫學專科學校。其時學校早已經並入帝國醫科大學,藤野先生已經回到了家鄉開診所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是日本的新嚐祭日,這個節日和美國的感恩節有點類似,全體師生依例放假一天。二十二日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藤原先生對徐煥說:“明侯君,我謹代表全家人邀請您明天光臨寒舍小酌,希望您不要推辭。”
徐煥受寵若驚,但是他喜怒不行於色,壓抑著激動的心情道:“無功受祿,煥難以如命。”
“請務必光臨。我還有事相求。”藤原先生一本正經地說。
見藤原先生誠懇邀請。徐煥愉快地答應了。
第二天,徐煥如約前往,完成了自己一生難忘的做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