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奉孝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知道他動了真怒,於繼祖立刻轉移話題:“行了,老父台,君子不和鱉生氣,說點我們河陽的典故讓我聽聽吧。”
徐文長也說:“奉孝啊,恩成公好容易來一次,別盡說氣人的事,”
郭奉孝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茶水才平定下來,突然,他一拍腦門,想起了一件事情,笑著對徐添道:“你看我,光顧去罵袁婊……袁世凱了,把正事忘了…今天我特意來為一個案子請教文長兄,——真是難判的一個案子啊!”
“怎麼,還有你郭縣長斷不了的案子嗎?”於繼祖和徐添一下子來了興趣:“快說來聽聽。”
“昨天,鄭王莊的一個老太太來縣府告狀,說她的兒子把她的丈夫用棍子打死了。”郭奉孝說。
徐添不禁納悶,問:“兒子殺死的不是他的親爹吧?”
“是親爹。老兩口隻有這一個兒子,從小嬌生慣養,他爹娘對他倒行孝,縱然如此,兒子還是同他爹娘分了家——按說在我們河陽一個兒子的人家是不分家的。分家後,兒子不知發了什麼橫財,富得流油;他爹的日子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去年竟然是吃了上頓無下頓,連年也沒有過好。向兒子要了幾回錢,誰想兒子一個大子也不給他不說,還把他罵了出來!老漢窮極了鋌而走險,正月初六後晌,老漢得知兒子外出喝酒,兒媳領著孫子回了娘家,就翻牆進入兒子家,從錢櫃裏偷偷拿了兩吊錢,不想剛出屋門口就被喝酒回來的兒子發現了,黑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兒子沒有認出父親,操起一個門閂劈頭就給了老漢一下,老漢當場氣絕……”
這的確是個棘手的案子,殺父是死罪,但是殺盜是無罪的,然而父即盜盜亦父確實無法量刑,三個人議論半晌也沒有定論。
“杖殺。”旁邊的徐煥突然說出兩個字。眾人一時都沒有聽明白他說的話。就連坐在旁邊的徐燃也錯聽成了“上茶”,他趕緊起身去給三個長輩倒茶。三個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賢侄剛才說什麼來著?”郭奉孝開口問徐煥。
“杖殺。”徐煥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但是他的父親是盜賊啊?殺盜是無罪的。”郭奉孝辯解道。
“殺盜當然無罪,但觀此人,家有珠玉盈箱,而父無隔夜之糧,其不孝極矣,喪心病狂,禽獸不如的東西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故以不孝罪杖殺之。”
一番話讓郭奉孝茅塞頓開,更讓於繼祖大吃一驚: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見識,長大後絕非凡夫俗子,看來人言非虛啊!
徐添卻訓斥道:“煥兒,我屢次教導你君子當以慈心為體,試想如果杖殺此人,他的妻兒何以為生?”
徐煥向父親一揖,不慌不忙地說:“大人教訓的極是——君子當以慈心為體,但是兒以為君子更應以天理為要。如此禽獸之徒,縱然留之,徒遺毒後代而已。”
“胡說,去廚房看看菜準備得怎麼樣了,這裏哪有你亂發狂論的份?!”徐添訓斥道。
徐煥向徐燃吐了吐舌頭,拉起徐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