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管家老夏。”被稱作老爺的男子笑著向這三人介紹,笑容裏透著威嚴。
“夏叔好!”三個人異口同聲。
“走吧,春生。”老爺說。
那個叫春生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勒住棗紅馬,掀開車簾子,看著太太、老爺、夏管家一一鑽了進去,拿起鞭子,轉頭對另外兩個人說:“走。”
隨著一聲響亮的鞭子聲,兩駕馬車離開鼇頭站,向北沿著來時的路疾馳而去。
那個被稱作“春生”的中年漢子姓於,大號廣源,字伯泉。棚車上坐著的是他的父親和父親的二太太,也就是他的二娘;隨他而來的兩個人是他們家的長工,長工在河陽縣又叫“覓漢”,他們在於家當覓漢已經十幾年了。
車上坐著的於老爺名繼祖,字恩成,老家是海右省河陽縣鳳鳴鎮鳳鳴村,現在省城經商,於老爺這次回老家是為他的小孫子過滿月。
於老爺今年六十有四,居住在省城已經二十幾個年頭了。他十一歲父母雙亡,十二歲離家出外闖蕩,首先徒步來到少林寺,在少林寺三年,練得一身好武藝;三年後,於繼祖不顧師兄弟們的勸阻又徒步來到安徽參加了淮軍將領劉銘傳的隊伍,在鎮壓撚軍的戰鬥中作戰勇敢,斬獲無數,小小年紀名聲就傳到了劉銘傳的耳朵裏。
河陽縣距劉銘傳的家鄉不過四百裏,也算是半個老鄉了,在於繼祖十八歲的時候劉銘傳把他招到自己跟前作了親兵。
同治七年,於繼祖隨劉銘傳去陝西督辦軍務,回來後升千總。此後,劉銘傳積勞成疾回家養病,於繼祖不顧劉的勸阻放棄官職隨劉回家賦閑。
光緒九年,中法戰爭爆發,隱居多年的劉銘傳於光緒十年被重新起用任福建巡撫加尚書銜,於繼祖隨劉出征。在基隆一戰中,他跟隨劉銘傳同法軍短兵相接,手刃法軍十人以致血積刀柄滑不可持,戰後升遊擊將軍。隨後劉銘傳實施了一係列改革,在其推行改革過程中,他遇到了來自各方麵的種種阻力。因此,盡管他很想有所作為,也做出了巨大的成績,但還是有不少人對他進行掣肘、攻擊與誣蔑,迫使他不得不於光緒十七年年告病辭官。
緊隨劉銘傳左右的於繼祖也心灰意冷,在劉銘傳勸導下,攜帶多年積攢的銀子回到海右,在省城開設米行,專管海右一省的軍糧供應,因為有劉的照應,買賣倒也興隆。
隨劉銘傳賦閑的那幾年裏,劉銘傳感其忠義,多方為他提親,但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再加上他身上天生帶有一股殺氣,令人望而生畏,遲遲難以如願。
二十六歲那年他回河陽探親,在當地望族徐家的極力撮合之下,與同是河陽望族的王家女兒結為連理。王氏比繼祖小四歲,性情恬淡,端莊典雅,不愧大家閨秀。王氏先生育一女,三歲時出痧,不幸夭折。在繼祖三十歲時,兒子於廣源出生了,夫婦愛如珍寶,
於家到繼祖這一輩時已是四世單傳,因為缺少近親,所以屢屢受人欺負。十二歲那一年,在私塾裏,他因為小事同一個孩子拌嘴,結果五六個比他大的孩子幫助對方將自己打得滿臉鮮血。訴諸於私塾先生,先生反而嫌他多事,他隻好哭著回到家裏告訴兩個姐姐,而兩個姐姐除了抱著他的頭大哭之外也毫無辦法。第二天,於繼祖瞞著他的兩個姐姐徒步離家,踏上了去少林寺的路程。
多年宦海浮沉,讓於繼祖對於官場厭倦之極,早已無意仕途,多生男孩、結束幾代單傳的局麵是他後半生的夢想。
然而事與願違,自從於廣源出生後,王氏的肚子再也沒有隆起過,於繼祖心急如焚,不免對王氏抱怨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