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天,卻一滴雨沒下,隻有烏雲如墨,空氣裏透著燥熱和微微的水汽。
夏槿言爬上了樓頂,放眼望向了肉眼可以看到的天空,小巧的臉上透著無力的蒼白,下一刻便淚如雨下,這個陰天沒有雨,隻剩下她臉上流不盡的淚水。
這年,她十七歲。高二之後的第一個暑假,從學校回來的那一天,來接她的不是一向疼愛她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就略過一絲不安。她坐在副駕駛上一向安靜她此刻更加安靜。
正在開車的趙叔叔看了看她,眼睛裏有著複雜的情緒,而那種情緒,讓她不安。趙叔叔與父親交情很好,來接她自然不奇怪,隻是,心裏很慌。
車子回到了半路,趙叔突然就對她說:“槿言,你爸爸,沒有了”她沒回話。“唉”趙叔歎氣,沒再說話,他知道她一向懂事,他隻心疼,她十七歲,就要踏向十八歲的這年夏天,失去了至親的人。夏槿言在車上,一言不發,也不流淚,隻呆呆的望著窗外,兩眼無神車子才停在了門前,她便打開門,直奔二樓,父親的房間,卻隻見了空落落的房間。她突然很想哭,於是她哭了。身後是追上來的媽媽,一樣的抽泣。“為什不告訴我”她甩開了媽媽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頂著紅紅的眼睛和微微淩亂的頭發,像一頭發狂的小獸。
“言言,這是你爸爸,交代我這樣做的……”
她的脾氣,一下子隻剩了悲傷。
她與父親,不像與母親那樣親昵,可她的心裏,他與母親,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很小的時候,夏槿言就很討厭看苦情的電視劇,是的,很討厭。但是每個故事的結尾,若是男女主角都死了,但凡留下子嗣,她也會覺得很僥幸,想著至少還有血脈,也算後繼有人,可是現在,她發現她的想法,這樣可笑,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隻有眼淚不受控製。
那以後她經常站在陽台上發呆,眼裏不見一絲神采。
沈慕辰正打著電話經過,抬頭看見她站在陽台上,一動不動,逆著光的背後,一個中年的女人也站著,靜靜的望她。沈慕辰望她望著的方向,卻不見什麼特別之處。
第二天,第三天,他路過都看見她,保持著前一天的姿態,她背後的人,也如此一動不動。第四天,沈慕辰最後一次路過,終於想明白,她……是在發呆吧……隻是,泛白的臉龐讓人莫名的心疼。他經過這幾次,她大概也沒有發現他。
他終究要回到自己的城市了,也沒想太多,隻記住了那雙空洞的眼睛,很漂亮,不見一絲明媚的顏色,像是枯槁的落葉,模糊了整個夏日的繁華。可是,那樣的眼睛還是讓人無法厭棄,他揪著心的無法忽視,大概是看到了年少時自己的模樣。若是明媚些,大概是很好看的。
一連幾天,母親都緊緊的跟著她,夏槿言無意間轉過身,突然發現母親就站在她背後,眼睛裏仿佛隻剩下她的身影,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母親的擔憂。她空洞的眼神裏,有了活下去的念想,為了母親,為了那一句“爸爸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看著你,言言”
這年盛夏,夏槿言很喜歡聽胡歌的那首月光,一首很老的歌,可她很喜歡它的歌詞:
重複的聽著這首歌
自己難過自己淚流
茉莉花隨著風飄落
回家的路一個人走過
也許是哪裏走錯
路的盡頭沒有人等我
……
高三那一年,她很拚命,麵頰永遠是蒼白的,嘴唇永遠有幹裂的痕跡。她拚命的學著,收起了所有的眼淚,因為,考上一所好大學,一直是父親的期望。
她十幾年來,第一次那麼認真的對待自己的時間。
教室的燈似乎永遠亮著,她也永遠自己一個人做著寫不完的練習題,隻是偶爾,會想起父親,然後抑製不住的悲傷。
一年後,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對她露出了驚豔的目光,可隻有她自己清楚,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夏媽媽到底希望她能出去散散心,張羅著送她去旅行。而夏槿言,當被問及想去哪裏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說,香格裏拉。
“為什麼?”
她笑而不語,為什麼呢,她也不知道,隻是很迫切的想去,因為她曾聽到過一句話:香格裏拉-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一直堅信,遠離她而去的那個人一定會生活在天堂裏。而……若你注定無法前來,那麼我會努力出現,讓你看見。
她選擇自己出遊,也不跟團,因為她不希望被打擾,她從小就自立,夏媽媽隻再三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