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人在手染鮮血的同時又幹淨剔透?在痛苦孤獨的同時又溫暖柔軟?
所以,在那場遊戲中再一次遇到她,我的心中其實是有些許歡喜的。
可同時,我卻又在抵觸,甚至隱隱恐懼著自己這樣的反應。
十幾年的慣性讓我不敢去改變。如果有一個人在我眼裏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如果有一天我有了無法毫無壓力下手去殺的人……這種可能性,我想都不敢想。
所以那時候拿槍抵著夏卿酒,說讓她殺了我,我其實是認真的。
我並不在意自己是死還是活著,但是若死在她手上,想想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需要這般恐懼糾結,也不會愛上她。
然而,命運的車輪從不會為我小小地祈求停下腳步。
她背對著我,纖瘦的脊背貼在我的胸膛上,我突然發現她竟然那般脆弱,腰肢像是輕輕一握就會斷掉一般。她涼涼的發絲劃過我的臉頰,縷縷清香撲麵而來,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怎麼跳的那麼快?!
突然,一把匕首抵上我的胸膛,熟悉的寒涼,反射著和那晚她握著的寒刃一般的光芒。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她道,語氣無比地堅決平靜,但我卻敏感地捕捉到了她指尖微不可查的顫抖。
我不知怎的,竟真的放下了槍。
從前的我,從不會放下到手的獵物。可我總共見了她兩回,就破了兩次戒。
危險,我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碰上她,我平日裏的自製都像個笑話。
遠離她,我告誡自己,我賭不起。
於是我笑了笑,刻意不去看她,強迫自己漫不經心地離開。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在第二個遊戲裏,我們難以避免的相遇了。
她似是鎮定地靠在牆上,實際上卻在不停地偷瞄我,陰影裏,她的表情豐富無比,驚詫,憋屈,暗暗翻白眼,眼睛裏的色澤也明快地一變再變。
我忍不住把全部地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心頭罕見的輕快。
從血腥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怎會擁有那麼多表情?她是那般明亮地閃耀著,明明對我們這種生活在陰溝裏的人來說,感情都成了奢侈品。
就一回,我想,就接近她這一回。
我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可我卻阻止不住自己……我第一次如此渴望一樣東西。
拉著她去樹林裏,看著她在我麵前強忍著乖巧淡定,在以為我看不到的陰影裏張牙舞爪,我第一次擁有了人類的愉悅。
我第一次這般,給她生火,烤兔子,看她切切地靠近我,心頭止不住歡喜。
暖黃色的火光溫暖的像是一場夢境,我繁複咀嚼著心頭柔軟地近乎酸澀的感覺。
我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卻讓我整個人都克製不住地水一般溫柔起來。
“莫言……”她迷迷糊糊地呢喃。
我心頭劇烈一顫,酸澀猛地襲上眼角,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種落淚的衝動——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折磨他人的時候,見過他們哭,在痛苦不堪的時候。
為什麼我會哭呢?我也痛苦不堪嗎?
不,我隻感覺到了狂喜,幸福也會讓人想哭嗎?
不,還有恐懼,我明白,自己在步步退後,不斷妥協。
我不願賭,夏瓊,可我不得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