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難逃(2 / 2)

這一層事故,林思宇不是沒想過,卻為情所蔽故意忽略過去,此時被辰揭破,不由得全身冰冷,臉色煞白,雙腿發軟站立不穩,忙扶了桌角,才緩緩坐下來。

辰看火候已到,又下一劑猛藥:“我聽聞你兄長為官風評不錯,最是愛民如子,和這殺人為生的賊子稱兄道弟日夜為伍,也是好笑得緊。”

林思宇捏著泛清的指節坐了好一會兒,才艱澀地重新開口:“無論如何,他那時候還是孩子,又沒人教導,縱然犯下天大的錯,都已經是過去了。如今塵歸塵,土歸土,江湖上早就沒了‘九頭蛇’這一號人物。當日他犯下罪孽,如果要墮進阿鼻地獄,我兄長與他同死,大不了一同受苦。”

這番話說的並不合適,但辰與思宇各懷心事,居然都沒聽出問題。他挑撥不成,心刺卻已中下,任務也算完成大半,當下不再理會思宇,等到掌燈時分,摸黑離去。

蕭凡在夜裏暗暗潛入思宇房中時,見她仍穿著白天的孝服,怔怔地坐在桌邊,忙問怎麼回事,思宇卻笑笑說,自己不過是累了,又想著要離開雙親,有些難過。蕭凡知道她這一去,幾乎是為了他拋下所有,心疼不已,忙抱了她,不住聲地安慰。

林思宇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對著神佛許願:“凡兒數年前就金盆洗手,想來內心早已悔過,可憐我二人情路艱難,佛祖明鑒,就讓我陪他些日子。將來他離開這塵世,我也沒什麼好活的,那十八層地獄的種種苦楚,我當陪他一起承受。”

蕭凡執意要歸隱,連薛家兄弟也不讓跟隨,最後還是辰勸了莊主,讓二人隨著林家二老回了巴蜀。“少主從此不問世事自然無法,如果再入江湖,那林思宇難免要與她父母聯係,我們守著林府,自然丟不了少主。”

蕭易聽得這話,隻能隨他安排,隻命辰暫領暗衛,代替蕭凡替左相辦事。

“身後事”安排妥當,蕭凡帶著林思宇一路南下,遊山玩水,好不逍遙。

林思宇心沒蕭凡那麼大,她雖放棄了林學士的身份,卻本性使然,邊走邊探訪民情,這一路從北到南,倒是第一次將這昭國天下看了大半。偶爾遇到不平之事,難免為之思慮,卻每每在蕭凡看似不經意的引導下,將伸到一半的手再收回來。

眼見又到年關,南方濕冷,思宇的身子卻不知怎的,一日日地弱了起來,她怕蕭凡擔心,悄自隱瞞著,以“懶怠”為由整日關在家中讀書,卻乘他出去辦事叫了大夫上門,得到的消息卻是喜憂參半:她有身孕了。

此時林思宇已經三十二歲,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年紀已經不能生育,這孩子可以算是意外之喜,可想到蕭凡少時造下的罪孽,總怕上天怪罪。林思宇心中不能安定,翻來覆去想了半日,直到傍晚蕭凡回家,她還是沒下定決心坦白。

蕭凡不知道,蕭易卻很快得到了消息——那大夫本就是劍雨山莊安排的耳目。

他從林思宇的猶豫不決中發現了機會。

臘月二十三的大清早,蕭凡硬是以“熱熱鬧鬧過個小年”為由,拉著窩在家裏的林思宇出來采買,還未走到集市,就遇到一群拖兒帶女的逃荒百姓。林思宇腳步虛浮,差點被這幫人衝倒,幸虧蕭凡眼疾手快,幾次攙扶,後來他索性拉了她的手,再不放開。

逃荒的人跌跌撞撞快從兩人身邊走開的時候,林思宇拉住其中一位老者:“老人家,你們這是從哪裏來?為何突然多了這麼多災民?”

老人悲憤道:“我們本是鄰近廣安府的人,祖祖輩輩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沒曾想今年收成不好,年下本來就艱難,那廣安府新來的府尹說要替睿王籌措西北邊境打仗的糧草,將我們過冬的糧食全都征走不說,連青壯男兒都被他用各種由頭抓了去,說要到西北去賣命。我們不逃,實在是沒了活路啊!”

他說完,抹抹眼淚去追自己的家人,林思宇皺著眉頭站在當地,半天沒有動作。

蕭凡知道她心事,忙拽拽她:“走吧,你要累了我們就先回去。”

林思宇仍然望著災民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廣安在南方邊陲,無論京城還是西北,都遙不可及,糧草兵丁怎麼征到這裏來了?”

蕭凡冷笑道:“戶部尚書是睿王親舅,西北糧草何曾短少過?如今是太子監國,這廣安府尹必然是他新換的親信,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兩兄弟慣會給對方潑髒水,肥自家的腰包,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思宇點點頭,再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