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暖,這個三方會談很重要,明天不管怎樣都要讓爸爸或者媽媽其中一個來,聽見了嗎!”這是班主任第三次找她談這件事。春節後初三就要開始進行最後的衝刺了,三方會談是讓學生、家長和老師坐在一起共同討論中考去向以及誌願的問題。一來是給學生一個明確的目標,激勵他們專心學習。二來也是加強家長對中考的重視程度。現在,全班都結束了這個會談,唯獨蘇暖暖的家長遲遲沒有到位。
放學後,蘇暖暖回到家,看見站在廚房洗碗的媽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告訴媽媽。因為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說這件事了,可媽媽卻一臉平淡的說:“要去什麼學校自己總能決定吧。”
僅僅這一句話。
也許因為父母的性格都很張揚,所以蘇暖暖從小就極其安靜膽小。水從水龍頭裏噴湧而出,重重的拍打在水池的瓷磚上,那聲音填平了母女兩的沉默。沒有撒嬌,沒有無理取鬧,她默默地回到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眼淚從眼角溢出,落在破舊的地板上。她甚至連個不字都不敢說,因為明白,說了也沒用。
第二天蘇暖暖班主任手機裏出現這樣一條短信,“您好,我是蘇暖暖的母親,感謝您多年來對暖暖的照顧。因為我們夫妻倆工作都很忙,沒有時間參加。所以關於三方會談的問題我們將全權交給孩子,並且支持她的決定。”看完短信,班主任沉沉的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扣過去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蘇暖暖家住在城市邊緣的拆遷安置房裏,樓下是個四合院,本來要出租給人家做車庫,可是這一帶能開得起車的居民很少,於是,就被租給別人專門堆放壽衣、紙人、紙錢之類的東西。
當地的習俗是每當有人去世時都會給他燒些這樣的東西,有些迷信點的家庭甚至會找吹拉彈唱的人到現場做法事。一般人家是不會在家擺放這樣的東西,都是現買現用,而城裏做這樣生意的又很少。於是,樓下的四合院一年四季生意都不差,每逢清明節和中元節那段時間還更好。
那樣的東西放在樓下,鄰居們也有意見,但是吵也吵過,鬧也鬧過,就是沒轍。
而讓蘇暖暖最頭疼的就是那些擺著店門口的“金童玉女”。
那紙人的臉煞白,鮮紅的嘴唇,穿著黑紅相間的壽衣。男孩梳著清朝時期的長辮子,女孩是兩個對稱的丸子頭。兩個黝黑的眼睛沒有瞳孔。他們像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蘇暖暖覺得如果和他們對視久了靈魂都會被吸進去。
她每天回家都要路過那裏幾次,每次都繞的遠遠地,眼睛死死的盯著站在庫房門口的“金童玉女”,接近單元門時拔腿就跑,好像那紙人在後麵追她。
初三的那個冬天學校取消了晚自習,原因是某同學借由課業過於繁重,老師強迫學生留校學習的理由給省裏的教育局打了舉報電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人歡喜有人愁,想考高中的同學憂心如焚,不想學習的同學就欣喜若狂。
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老師偶爾會安排補習。因為家近,因為治安好,因為進度沒跟上,因為各種理由,蘇暖暖每次都被留下,然後自己一個人回家。晚自習下課後是九點多一點,四合院裏漆黑一片,外麵路燈的光完全透不進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她把頭埋的很低,生怕手電的光照到近在咫尺的紙人。
蘇暖暖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就要出門。冬天的時候,六點多天還沒完全亮,樓下的“金童玉女”若有若無的站在店內,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動。這時候她的聽覺好像格外靈敏,周邊隻要有一點響動,都會嚇得她想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