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一點六分四秒

第一章

164,在廣東習俗中十分不祥的一組數字,寓意著“一路死”的意味,不管是從商從政或者一般人,都盡可能避免和這個數字有所聯係,雖然,也有些不在意的,但在鄉下的習慣裏,有些人,甚至會因為自己的電話號碼裏有這個數字,而特地去做一場法事來驅趕惡運。

陳英南是個標準的廣東人,七八歲的時候跟著父母從潮州鄉下偷渡到香港,現在已經是個完全合法的香港公民,因為早年很是仰慕黑社會,而將自己的青春都荒廢在了各個大小堂口中,終於還是在三十歲的時候,在監獄裏,被自己那哭著求他洗心革麵的年邁老父所感動,從此規規矩矩的當了個出租車司機。

這天天文台掛了3號風球,雖然並沒有讓大部分雇主真正的響應政府號召,讓自己的員工“在安全的情況下再去上班”,但也是十分實質的影響了在夜班當班的陳英南的生意。

從九點半當班開始到現在已經將近一點,他也不過搭了三個客人,現在在他車上的是一個夜總會的舞小姐,看她清醒的眼神和叼著煙的一臉不甚愉快,就可以看出,這三號風球,也影響了她的生意。

在新界的村屋將她放下,陳英南收了車費,又在附近轉了幾圈才離開那村區,準備回九龍再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接接個這樣的“夜客”。

淩晨最黑暗的時分,所有自然的光線都被濃厚的雲層遮蓋住了,陳英男反正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別的,對他來說總之就是一片昏暗的黑,咒罵了一聲,他把廣播的音量調大來刺激昏昏欲睡的神經。坐在車裏聽不到外麵的風響,但從偶爾落在車窗上沉悶的細土石撞擊玻璃的***啪啪***聲中,窗外寬大的樹冠像舞廳裏吃了******的瘋女人在拚命甩動她們花大價錢做得蓬鬆的頭發,不難想象打開門後風力已經飆成了什麼樣。車裏的音響肯定是有什麼問題了,每隔一兩分鍾就會有古怪的走音的調子出現,陳英男將青春期的大半時間都花在號子裏了,對現在的流行歌曲陌生得好比脫落時代的阿公,一路上他也沒怎麼聽進記不清名字的吊嗓子女人唱的類似是歌曲的東西,隻是伴隨著不間斷也不規律的***啪啪***節奏,盡可能地在夜霧中加快行速。今天再拉一個客人!

他憤憤地想,今天隻要再拉一個客人,他就正式收工去灌個幾紮啤酒,這種鬼天氣他媽連隻鬼也不會出來晃!

帶著厭惡的心情不顧速限在無人的山道上狂奔,陳英南覺得這新界的山路就跟沒完沒了似的讓人難受,嘖了一聲,他又踩了一腳油門,但就在他踩油門的瞬間,一股強大的撞擊力讓他反射性的又踩了刹車。

在一陣尖銳的響聲過後,他才有些驚魂未定的打開車門——一定是撞到什麼東西了,那種好像很軟的感覺……不會是人……人吧?!

腦海中浮現出不祥的字句,讓已經在赤柱呆過許多個年頭的陳英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開車門,帶著撕扯力的冷風立刻爭先恐後朝領口袖口灌了進去,陳英南也不知是出於害怕還是寒冷,頓時接連打了好幾個冷顫。他畏縮地幾乎不敢向剛才駛過的地方看,如果……萬一壓死了人……才剛剛脫離監獄生涯,恢複正常人的生活,難道為了這種事再回到原點嗎?!轉過這個念頭他幾乎就想馬上躥上車奪路而逃了!可萬一……那人沒死呢?戰戰兢兢扭過頭去,陳英南甚至覺得脖子僵硬地發出了喀喇聲;第一眼,他先湊著昏黃的尾燈看到了蜿蜒而下的深色液體涓流的樣子,他的胸腔馬上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四肢發麻。走!現在立刻就上車,馬上離開這裏!不會有別人知道的……腦海中才剛剛轉過這個念頭,細碎的,嗚嗚的生物垂死前破碎的哀鳴順著呼嘯的山風飄了過來。陳英南哆嗦了一下,反射性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距離山壁不遠處,一個短短的黑影不自然地斜在地上,借著不是特別明亮的車燈,可以看清那是一隻黑色的野狗。它嗚咽似地還在持續發出微弱的聲音,上半身持續著一種怪異的抽搐,完好的頭部上,原來應該很普通的土褐色的瞳孔不知為何在燈下變成了帶著赤紅的顏色,亮得嚇人,陳英南一瞬間竟產生了它在盯著自己看,讓他寒毛倒豎的錯覺,但實際上,它的下半shen幾乎已經被碾爛了,原本可能是臀背的部位明顯印出了車輪胎身粗糙花紋的印痕,內髒因為受到擠壓從腹部爆破了出去,腸子和肝髒粘粘瘩瘩地散落在山路上,另有一半大腸卻仍連接著沒入身體裏,仔細看,暴露在冷冽空氣中的內髒還在微微地蠕動著。狂野的山風呼地刮過,大多散落在那隻狗身前的髒器都因為濃稠的血液的黏性而粘在了地上,隻有一小塊暗褐色不知哪個部位的肉塊被風吹得骨碌骨碌朝傻站在車邊的男人滾過來。不是人!是一隻狗……從眼前血腥到有點惡心的畫麵中驚醒過來,陳英南赫然拍了下自己的臉,“操******!不就是隻破狗嗎!嚇老子一跳!”心神一定,出的一身冷汗被風吹得更加全身雞皮疙瘩全冒出來。哪跑出來的雜種畜生?男人驚魂未定之下升起一股無名野火,半夜三更地到處亂竄,不但害他嚇得半死,還自己停車下來凍了個半天!“該死的畜生!******,讓老子這麼折騰!”陳英南罵罵咧咧地一腳踩扁了滾落到腳邊的不曉得什麼器官,還覺得不解氣,徑自走到那還剩半口氣的狗麵前,伸出已經冷得有點僵硬的右腿把那它踢飛了出去,“看你爺爺的毛啊?!找死的雜毛野種!”看到那狗猛帶著殘破的內髒摔到公路邊的山壁上,再在反作用力之下重新滾到路邊,折段了的頭奇異地始終歪向正對著自己方向,亮得古怪的眼瞳像熄滅的燈火一樣忽地湮滅,陳英南自我感覺找回了一點當年“呼喝江湖”的感覺,這才覺得痛快了許多。他搖頭晃腦地回想曾經也風光過的日子,拉出條抹布擦了擦皮鞋上的血跡,重新鑽回了車裏。被暖氣一熏,更加意識到外頭冷得厲害,看了看車上的電子鍾上那熒光綠的字體顯示著“一點六分四秒”的阿拉伯字樣,他再次罵了句娘。

“******晦氣!竟然在164遇上了隻雜種畜牲!媽的,回頭得去黃大仙上柱香。”說完,他一踩油門,讓汽車重新發動起來,在公路上呼嘯而過,再也沒回頭去看那隻倒黴的死狗一眼。

但那在路上曝屍的黑狗,卻在陳英南的車尾燈閃爍著紅色光芒拐入下一個彎道消失以前,不知是在風或者什麼其它東西的驅動下蠕動了幾分,那雙棕色的眼珠,完全變的赤紅……

坐在車上,陳英南總覺得那跳動著的電子鍾似乎壞了,雖然一直在閃動,但那數字卻一直停留在“01:06:04”這組數字上,他煩躁的伸手去拍了那玻璃板麵一下,此時那廣播裏去發出了尖銳扭曲的聲音,刺得他耳膜一陣酸痛。

“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