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
作者:北海若
從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戲劇專業畢業後,他便在慣性驅使下去找工作,到幾家電視台轉了轉,見工作內容實在無聊透頂,就起了“外心”:與其幹那樣的工作,還不如自己好好開一家小店。
他喜歡爵士樂,就開了一家爵士樂酒吧,用他寓居時養過的那隻貓的名字命名。那時,他不諳世事,也沒有什麼經營才幹,但是,他說:“勤勉、耐勞、不惜體力,從前也罷,現在也罷,都是我僅有的可取之處。倘若比作馬匹,我恐怕不是專事比賽的賽馬,而更接近於從事雜役的駑馬。”
這匹初出茅廬的駑馬為自己的喜好付出了代價。清晨就開始幹活,一直到深夜。雖然也飽嚐失望的滋味,但依然廢寢忘食地繼續,因為他曉得,一旦失敗便是窮途末路。從四處碰壁之中,他學會了生存的訣竅。居然漸漸收支平衡,還雇上了幫工。爬過了人生中的陡峭台階,他即將迎來自己的30歲。都說三十而立,如果他繼續下去,當一個酒吧小老板,也算立業了。他回顧走過的路,坎坷不平,終於可以喘口氣,做個深呼吸時,30歲卻已然迫在眉睫。
1978年4月1日下午一點半前後,在東京的明治神宮棒球場的外場觀眾席上,這個男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著棒球比賽。第一局的後半場,第一擊球手迪布·希爾頓打出了一個左線安打,球棒準確擊中了球,清脆的聲音響徹全場。這個聲音就像他長出的一口氣,突然感到一陣輕鬆。他看著希爾頓迅速跑過一壘,輕而易舉地到達二壘,這種輕鬆的感覺傳遞給他。晴朗的天空,綠色的草坪,清脆的聲音,促使他立刻下定了決心:寫篇小說試試!
當時,他這個文學部戲劇專業的早稻田大學畢業生,好幾年了都沒動過筆,回到家坐在書桌旁要動手寫的時候,發現連一支正兒八經的鋼筆都沒有!就是這樣一個突然說要寫小說的人,在那年的秋天,寫完了一篇叫做《且聽風吟》的小說。接下來他不知怎麼辦,就順勢投給了“群像新人獎”評審委員會,然後就忘掉了。第二年的春天,《群像》編輯部打來電話,告訴他“你的作品入圍最後一輪評選”時,他一時無法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如墜雲裏霧中:“啥?”
當時,他是一邊經營他的鋪子一邊寫小說的。每天都要記賬、檢查進貨、調查員工日程,還鑽進吧台後調製雞尾酒,到廚房烹製佳肴,深更半夜打烊回家,坐到餐桌前寫稿子,一直寫到昏昏欲睡。如此者,近三年。
既然已經開始,就不能這樣“左右搖擺”、顧此失彼了。他隻願盡己所能,完成一本自己也滿意的小說,一本就行!那一刻,他好像突然發現了人生的順序。如果寫作不成功,再在哪兒開家小店都行,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開店的能力。現在,他又要證明寫作的能力了。他的固執在於,無論做什麼事兒,一旦去做,就非得全力以赴,否則不得安心。
他不顧親友的反對和懷疑,又跟妻子“借”了兩年的自由,結束了自己的開店時代,開足馬力寫小說去了。然後,《挪威的森林》《舞!舞!舞!》《海邊的卡夫卡》《斯普特尼克戀人》《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神的孩子都跳舞》……哪一本小說不是動人心弦呢?
這就是村上春樹三十歲上下的故事。
每個人在忙忙碌碌的一生中,可能都有過這樣一種時刻:麵對著生活那張太過熟悉的臉龐,突然感到了一絲陌生和悵惘。也許在那一瞬,你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想要改變什麼,但最終放棄了那些可笑的想法,搖搖頭,一如既往。
而村上春樹三十而立時的深呼吸,讓世上少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酒吧小老板,多了一個用文字撥弄人們心弦的藝術家。即使天分也不能決定一切,還要幹脆果斷和努力不息。
摘自《閱讀與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