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親(1 / 1)

母親是我殺死的!

當我寫下這句話時,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一種羞愧和痛苦的複雜情緒瞬間將我吞沒,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確切地說母親是被我的一句話、一句輕飄飄僅有三個字的話給殺死的。

在此之前我從沒想過說句話能殺死人。

然而無論凶器是什麼,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一顆甜膩香醇的奶糖,抑或是一句隻有三個字的簡短話語,任何人都將為這種罪孽背負沉重的精神枷鎖,並承受心靈極度的折磨。

母親的死逼著我踏上了一段險象環生、奇絕瑰麗的人生旅程,對於一個老實本分、勤勤懇懇的農民而言,它堪稱傳奇。

但在講述這段傳奇之前,還是先讓我講講殺死母親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句話吧……

那天,天剛一擦亮,我就跟往常一樣揉著惺忪的眼來到豬圈,這習慣自打十六歲輟學至今已整整七年了!七年,二千四百多個早晨,從未間斷過。

然而當我看見空蕩蕩的豬圈時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帶母親去省城二附院看病的日子!為湊病資,那兩頭正長膘的公豬仔昨天剛賤賣了。

這倒也好,省得喂了。

我於是轉進廚房拉著電燈,開始準備我和母親兩個人的早飯。

我盡可能地放輕手腳,跟打太極似地,以免驚擾了母親——三年前,她臥病以來,隻在黎明前後才能安實地睡上個把小時,這一點可憐的睡眠對於母親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做好早飯,我又抽了一支煙,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來到母親房前,輕喚了兩聲,沒聽見動靜,就推了下門,門“咯吱”一聲開了,可令我驚訝的是母親竟然沒在床上,然而床上的被子還保持著人剛剛抽離時的形狀。

我懷著恐懼和不祥的預感一邊呼喊一邊四下尋找,所有房間,所有能藏住人的角落我都找了個遍,但一無所獲。

我於是奔至前院,發現柵欄門虛掩著,這才確認母親是出去了。我來到院外空闊處四下張望,猛然瞅見自家房後的禿頭山包上一動不動地坐著個人,就跟一尊雕像一樣。晨曦遊動的薄霧將那人輕輕包裹著,似乎隨時準備載她而去。

“媽,你怎麼一個人上這來了呀!”我語氣是平和的,絲毫沒有流露出責備的意思。哪個人小的時候不是變著花樣兒讓自己的母親體會心驚肉跳的滋味呢?我沒有理由因此而責備她!

母親沒有看我,良久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兒啊,媽是怕今天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了!”母親的預感真是準,不過她不知道自己並不是看病看死的。

“媽!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縣裏的醫生不是說了嗎,你這就是一個小手術,到省城興許就是跟騸……騸隻雞一樣簡單嘞!媽,你就甭瞎想了,快跟我下去吧!”我拽了拽母親的衣袖,但她仍固執地沒動彈。

“唉,我是怕人沒看好,還白瞎了那麼多的錢啊!兒啊,你今年都快二十四了,還沒娶上媳婦,做媽的心裏難受呀!”母親說著竟然狠狠地捶了兩下自己的胸口,“人家小馮,還是個瘸子,都快要做爸爸了……這錢再糟賤了,可怎麼好呀!”母親說完抽抽嗒嗒地開始落淚。

那淚水好像冰錐子落在我的心上,疼!

“媽,錢算什麼呀,花了再掙就是了,兒子身體壯得跟頭牛似的,還怕掙不來錢?媳婦過兩年再娶唄,我一個大老爺們,又不壞了腦子,還怕娶不上嗎?”

我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心裏還是有一絲難言的酸楚。

村裏跟我一般大的後生基本上都娶了媳婦生了兒女了,每回我瞅見別個小家庭和和美美,其樂融融的情景,心裏別提有多堵得慌。我自認為個人條件並不比別人差,可現在人家姑娘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家底,看重的是以後能不能快點過上富足、舒心的日子。可我讀高中時父親病死了,中學沒念完就在家幫著母親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幹農活,本來勤勞肯幹,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可三年前母親又生病了……

說實話,如果我是姑娘家也不願找這種家境的男孩,負擔太重,想想都害怕。

就在母親突然病倒之前,經媒人介紹我認識了一個叫水杏芳的姑娘,一個讓我做了一場夢的漂亮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