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三年的冬天,金陵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飄著淡淡的茶香的一家小麵館裏,一群穿著粗布麻衣的圍著爐子聽正對著堂口的一個老先生講故事,這個老先生約莫七八十歲的年紀,兩鬢之上已是花白,額間的皺紋也已經變成了兩條深深地溝壑,嘴巴已經凹了進去,若不是在講故事的時候,眼底發出了那神秘的乃至於有些發綠的光芒顯得格外精明,則當真便要認為他已經老了。
這個老人姓歸,大家都叫他歸瘋子。
白日的時候他總是拿著一個破缽坐在橋頭的一個角落乞討,而夜晚的時候他則會
坐在這間麵館裏麵神神秘秘的講著這金陵城裏麵發生的神秘的乃至詭異的故事。
從前的時候,圍在爐邊聽他講話的人總是很多的,可這些日子,圍在爐邊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了。倒不是因為其他,隻是因為如今金陵城不太平了,前兩日剛剛周家口那裏剛剛發生了血腥的命案,巡捕房至今都沒有查出這凶手來,因而像這樣飄著大雪還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但凡是膽小一些的普通人家都是不敢出來的。
如今圍在這爐邊的,便都是些大膽的人了。
“今夜啊,我要講的這個故事有關周家口門前的那座橋……”歸瘋子嘴裏叼著一個大煙槍,混沌的眼睛全都眯了起來,緩緩吐出了一口煙氣。
“那座怨橋?”這其中一個穿著長衫的瘦高個神色突然緊張了起來,他把臉湊到歸瘋子旁邊,神神秘秘道“我知道,我家就住在那周家口,每個晚上都能夠聽到有人在上麵跑來跑去的聲音,邪門的很。”
“聽說早先年剛剛鬧革命的時候,那裏就是南市口,曾經死過不少人……”
“是的是的,後來每次走上那座橋的時候,總會聽見有人哭的聲音,真是怪談。”
一旁的幾個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道,一時之間原本還不是很不嘈雜的小麵館竟是因為這七嘴八舌的假語村言突然有了幾分冬夜的熱鬧氣息。
堂口外的那扇門由於風雪的緣故,今日關閉的極早,雖麵館裏麵仍有客人,可麵館老板卻有了幾分不接客的意味。
與從前不一樣的是,今日歸瘋子講故事開了一個頭之後便沒有再絮絮叨叨的接著講下去了,而是任由著麵前坐著的這一群茶客自由將這個話題發揮了下去。
而他則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滿麵漠然的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青黑色的瞳從滿是塵土的臉上浮現了出來,那一杆煙槍的煙霧將他包圍住,在一片煤油燈的昏黃之中,他的眼睛裏麵慢慢有了腐朽的氣息。
“歸先生,您老這有怨橋的故事可是才剛剛開了頭,還沒講完呢?”
有人突然提醒道。
卻見歸瘋子那青黑色的瞳看著的方向依舊不便,隻是那滿是幹涸痕跡的唇動了一動,聲音突然沙啞了起來,帶著一絲詭譎的笑意,“這個故事的結局老身還當真不知道……畢竟,這金陵城唯一一個能夠看見鬼神的人,不是我……”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有如斷了弦的琴一般沙啞難聽,卻是引得一眾圍著那火爐的人神色倉皇的麵麵相覷了一眼,沒有再敢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