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喜的話就像是在梁敖的怒火中添了一把柴,讓他胸口處的那一把大火燃燒得更旺,熊熊怒焰恍若充滿酷刑的地獄,他心如刀割,怒不可遏,帶著殺意,怒氣騰騰地瞪向梁效和梁故;
“這兩個,就是一對沒用的廢物!”
梁效和梁故表情不變,沉默無言,並沒有怒顏反駁。
梁喜的臉冷了下來,沉聲道:
“二哥你怎麼說話呢?”
梁敖不答,他的眼神是明顯的混亂,他又一次匆忙忙地麵向梁鑠,語速極快地說:
“父皇,這件事緩一緩會有別的法子的,阿喜她沒辦法去和親,科西國隔海,風土人情又與嶽梁國截然不同,阿喜一個人在那樣的異國,她絕對沒辦法適應!父皇最疼愛阿喜,也知道阿喜身子弱,就算到最後實在沒有法子,宗室裏比阿喜身體強健性情堅強的姑娘有很多,從裏麵挑選出最合適的,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別說科西國的四王子見過我,送假的過去非但不能保太平,隻會引發新一輪的戰爭,就算科西國的王子沒見過我,宗室裏的姑娘就不是姑娘了,都是父母生養的,為什麼要強迫別的姑娘替我去忍受與父母離別遠嫁異國的苦楚?”梁喜沉著臉,冷聲說。
“我不管別人,我隻管你,因為你是妹妹!”梁敖已經被各種複雜的情緒衝亂了思緒,恐慌、憂慮、憤怒、躁亂、苦澀、自責、悔恨、無力每一個都是一座大山,壓得他五髒六腑俱碎,窒息難耐,他紅著眼圈尖厲地吼道。
他的怒吼聲讓梁喜愣住了,她一直平靜著的心顫動了一下,就像是如鏡的湖麵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水波紋,然後她感覺到她的心顫抖得厲害,就像是不停扇動著的蜜蜂翅膀,她仿佛能夠聽到那低沉的嗡嗡聲。
她用在壓抑著的眼波靜靜地望著梁敖的臉,望了一會兒,她勾起嘴唇,微笑起來:
“我是二哥的妹妹,我也是嶽梁國的公主,用和親來守護嶽梁國的太平是我的責任,就像令嶽梁國國泰民安、盛世昌隆是你們的責任。”
她緩緩地說完,轉身,麵向梁鑠,跪下來,用虔誠的語氣,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父皇,雲蘿願和親科西國,盡全力去促成兩國間的平等往來,用一生的時間去守護嶽梁國和科西國間的太平。”
她稱了自己的封號,不再是用“阿喜”,而是“雲蘿”。
“待這一次踏出宮門之後,兒臣將不再是梁氏一族的汙點,即使是身在科西國,兒臣也將會一直記得作為梁氏公主的驕傲。”
她淡淡地說完,對著梁鑠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低聲道:
“父皇,保重。”
而後她站起來,轉身,挺直了腰板,姿態端莊地走了出去,這一次沒有再像平常那樣蹦蹦跳跳,好像在一瞬間突然長大了。
“你從來就不是汙點,你一直是父皇的驕傲。”在她身後,梁鑠突然開了口,喃喃地說著,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閉上雙眼,心在一頓一頓地疼痛。
梁喜的心震了一下,有一刹那,淚水差一點就湧出眼眶,但是被她硬生生的壓下去了。她淺淺地咬住嘴唇,宮裝寬大的衣袖下,一雙手用力捏緊。
她不能讓他們看見她哭,一旦看見了,他們必會不忍,他們心疼她所以不忍,但她卻不能任性,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孩子了。
她沒有停下腳步,她繼續向前,美麗的宮裝後擺靜靜地擦過青磚鋪就的光滑地麵,她很快便出去了。
大殿內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針落可聞。
梁鑠坐在龍座上,病容憔悴,他閉著雙目,一遍又一遍地揉搓著眉心,似在緩解不適。
梁效和梁故並排站在一側,垂眸不語。
梁敕立在龍椅下邊,忽然揚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是要把梗在喉間的鬱氣壓下去。
梁敖的情緒比起剛剛平靜了許多,他的手放在一旁的盤龍紅柱上,不動也不說話,低垂著臉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從他蒼白的指尖上窺見他心中仍在燃燒著的怒火。
梁敞站在梁敖身後,默默無言。
戰爭並不可怕,戰死沙場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戰時的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阿敕,命禮部籌備和親的事吧。”許久,坐在龍椅上的梁鑠突然開口,打破了沉寂,有點刺耳,震得所有人的心都顫了一下。
梁敕難得反應遲鈍,慢半拍的抬起頭。
梁鑠也沒責怪他。
“阿效和阿故送阿喜過去,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梁鑠一連說了兩遍,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站起身,從後麵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