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股峰路段水毀鐵路在下一個有混合車的日子修通,我隨劇組下鐵力。
劇組的服裝道具箱,都裝在混合車尾部的煤鬥車裏,需要人照看。連續演出兩個多月,演職員們太辛苦,在煤鬥車裏照看道具箱應該是我的事,我的自告奮勇得到李老師批準。
火車開起來,敞篷的煤鬥車有涼風刮起,覺得很舒爽,想到當晚就能到家見到親人,心情格外愉快。想著想著,慢慢睡著了。中間醒來,感覺麵部肌肉有些脹麻,揉搓幾下,沒有太在意,又睡過去。車到鐵力,已是夜裏十一點多,李老師通知大家明天上午休息,下午集中開總結會。
終於又回到我的家。我翻越大門進到院子,月光下,熟悉的一切都沒變,院子裏還是那麼規整幹淨,前園子的莊稼還像往年那樣鬱鬱蔥蔥。我可以放下懸著的心。
我要敲窗戶的手指,在貼近窗欞時停住,這是母親住的那間屋子。寧靜的夏夜,母親被敲窗聲驚醒,看到窗外有人影,會受到驚嚇。我打算在院子裏等到天明,又急於見到親人。我走到廚房的馬窗戶邊,先咳嗽一聲,再輕輕敲打窗戶,用適當的音量、緩慢的節奏呼叫著:“媽,媽,我是福來,我回來了。”
屋裏的燈全亮了。給我開門的是四妹桂花,已經去山上知青點一年多了。她驚喜地叫聲“二哥”,話音沒落,弟弟妹妹都出來了,我知道他們是如何盼我。
坐在母親炕邊,日久的思念和久違的溫馨,讓我止不住滾滾熱淚。
一家人直嘮到晨光撒進屋裏。母親忽然想起,“你昨下晚兒還沒吃飯吧?”隻顧盡享和親人團聚的快慰,我忘記了饑餓。四妹說昨晚煮的大餷粥,我喜歡吃涼透的大餷粥,有些凝結,可以用筷子成塊兒夾起來送進嘴裏,效率高,吃著過癮。
就著四妹切的鹹菜,三五口吃下一碗,吃第二碗時,覺得麵部肌肉越來越緊,咀嚼時口腔不得勁兒,食物在右腮邊“滯留”住了,要用筷子扒拉出來。再吃一口,還是這樣。將就吃完,漱口時,含不住水。想躺下睡一會,右眼閉不嚴,揉一會還是不行。這是怎麼了?我用妹妹們的小鏡照照,被自己怪異的樣子驚呆了。
我的整個臉被拉向左邊,嘴歪向左邊,右眼被拉變形,簡直無法認出這副醜陋的麵孔就是我自己。我讓母親看,“我咋變成這樣了?”說話時張嘴也覺費力。母親看了也很驚訝:“你這是受了賊風吧?”躺著的母親趕緊下地,燒開水燙毛巾讓我焐焐。四妹說,二哥吃飯前還不是這樣呢,這多嚇人哪,快去醫院看看吧。
我用手把右眼擠閉上,想對付睡一覺,也許睡醒能好點,下午還要去劇組開會。
下午在森鐵俱樂部門前,遇到來開會的程師傅,他見我的樣子覺得又奇怪又好笑。說總結會我可以不聽,馬上去醫院,讓他愛人領我找能治這病的醫生。
程師傅的愛人是林業局醫院內科護士長,我見過。護士長說婦科主任對這病有辦法,立即帶我去婦科。
我覺得不對勁兒,治男人的歪歪嘴,竟要看婦科?但沒好意思多問。護士長邊走邊介紹說,別看她是婦科的,治口歪眼斜可有絕招兒了。
婦科主任說我患了麵癱。她的絕招很原始,讓護士去食堂要來一隻破碗,把碗敲碎,挑選一塊鋒利的碗碴子消過毒,讓我盡量張大嘴,忍住痛,她手指勾著我左邊的嘴角,把碗碴子伸進我嘴裏,使勁割我左側的腮幫子,發出“哢哢”的聲音,痛得我出一身汗,滿嘴是血。她說再做一次就會好,囑咐我回去用鹽水多漱口,防止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