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裏,她昂起頭顱冷冷一笑,驟然發力,又驟然放手,田中之雪收勢不及,昂麵栽倒,《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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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撐起來時草木灰燼一壓即碎,一時間竟無法著力,再掙一掙要探出身來時,小榕樹腳下一點,已躍騰著衝下,腳下一勾一點,自灰燼中勾起一枚短劍,隨手握住,淩空一劈,反手一劃,瞬間已封在田中之雪的喉間!
如何能與她對決?
在她那裏,戰鬥是以化作了一種帶著魔性和禪意的藝術,她收放自如,全然從心由性,一發,即製。
田中之雪微微昂起頸脖,是以見敗,而戰鬥未算結束,自然不能哭,於是隻是冷笑。
小榕樹冷冷地看著她,隻看她的手一動,她就毫不鬆懈地隨即踏腳碾上,田中之雪昂起頭隻發出低低的咕嚕聲,也許是在笑。
小榕樹也不是不知道,她敗得那麼徹底,每一次都那麼徹底,那麼屈辱,卻那麼的不甘心,照例滿滿的堆積上更深的恨。
除非你殺了她,不然這怨霾的恨,撕扯著,是死也不休的。
為什麼呢?
而在自己,又為什麼要白白饒恕了她那麼多次,以致一次又一次被她如蛆跗骨的糾纏賠上了更多的、昂貴的代價?
殺了她吧!
殺了她,自己也不是一味仁慈的人,殺了她,也許該結束的就結束了……
當然,也有可能永遠也結束不了,甚至自己永遠也不能明白,她持有的執拗,到底是什麼樣的、自以為的正義在堅持?
這是一種怎樣的狂與殺、死與美、狹隘而極致的追求?
就像到了此刻,她仍然盡著被碾踩的手,加上雙腿,緊緊地扣合起,拚著壓力把封在自己喉頭的劍壓得更深,也要把她扣留在這裏——
死中求戰、敗中求死、死中求其所。
而那又是什麼?
劍下在一點一點壓緊……
血自劍下滲出,火苗自她們周遭撩起……
緩緩撩起,由小及大。
這條火河裏,此時此刻隻有她們兩個人在較勁,較著殺意。
人們站在兩側,傻傻地看著,看著這瞬發而莫測的變故,就像上一次,小和尚還在那裏,也像這樣,火苗瞬間大攢,隻需須臾,活生生的人就被還原成了碳元素,回歸自然,重新循環。
而隻有他們,就像小榕樹喝罵的那樣,是這樣因循地,麻木地繼承下了生命,是以這樣不值得犧牲的苟全。
火苗,就這麼眼看著地、一點一點地躥起來了!
曆史總是在重演,悲劇總一再重複,是以人性總是不能更改,若是可以——
總也是有的——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生生的虎吼,也許還是一心,分明就是一心!
那小老虎一樣的勇猛和無畏……
整個身子,就那樣生猛地撲了上去——
仍然是不太聰明地,和身撲上去,壓在她們身邊的火苗上,嗤嗤的,又痛又苦啊,可他哈哈大笑,可他們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一心麼!
不止一個,也許是不分先後,也許是連二接三,差不多都是一心那麼大小,也許要小些的也有,他們一個個,小老虎一樣,就像活生生的一心那樣,和身撲上去,勇不可擋地砸在了嗶嗶作響的火苗上,合身死死地壓在那裏,生生地用身體壓下了火苗!
如何能不痛呢?
可痛得狠時,他們流著淚,滾合在火中,他們哈哈大笑!
是誰在哭了?
是誰在喊了?
在哭什麼呢?
在喊什麼呢?
不知道,不知道是怎麼開始,又怎麼一發不可收拾地蔓延的——
日本人激進的狂,中國人中庸的仁,全都不中用了,再沒有措手不及觀望和惴惴不安的等待,隻有一心的勇和傻,於是就不哭了,他們喊著、也哈哈笑著,和身撲倒在暗火中,滾動在她們的身邊,一條草甸河床小意思,東方人的人多力量大的牛勁兒上來了,人海戰術是夠愚的,卻也出奇的有效,人身重疊上去,一層兩層也不拘的,竟也生生壓下了那明滅待發的好一場大火!
風,輕輕地來去,又空空的,噓噓的,卻似每一趟都有腳印,這邊的寂靜下來,遠些的地方,依舊是開闊而空遼的,喘一口氣,極一極目,更遠些的地方,見那恣意的風在沙地上刻下一道道奇特的漩渦和溝壟,讓人感覺它們哪一幅都是充滿智慧的藍圖——
而這裏重疊的,卻又是什麼?
灰燼和著人的氣息,沉而渾地蠢動,一時沒有人動,僵持著,人與人僵持著,人與火也僵持著,似乎隻在憋一口氣,火需要,人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