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小榕樹仍然認為,她其實隻肯這樣認為:一種會刻意回避生命的悲劇的才略無權稱作《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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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才智,隻配稱作狡猾和精明。
若果是在別的時代,在太平盛世,她還是極賞識這樣的狡猾精明的,她也不會乏用這一點的,然而,惟獨這個時代,特別是這個時代,她不屑,她唾棄,她不齒。
來數一數吧,中國曆史上四個最混亂的時代,四個不齒苟安的時代都已一一鋪陳開來:
禮崩樂壞,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時代,每一個有誌之士都在遊走四方,持才懷誌安定天下;而後,是儒學衰微,名士勃興的三國兩晉南北朝時代,其實隻是早一點、晚一點的差距,飽學之士們在血淋淋的屠刀下站成了列,列成了牆,一堵堵血色牆軸才終於迎來了隋唐文教科舉的形成和勃興;興致勃勃地,中華民族不覺走到了鮮講廉恥,注重實利的五代十國時代,這是民族士氣最為衰微的時代,朝代沒落了自有新生的來延續更替,然而民族的氣節卻沒有得到新鮮血液的補充,這才是致命的腐化……
興極而衰,物極必腐,宋元明清一晃千年,朝代自然更替,經濟和文明持續一路發展,隻是,政治越發腐化,道德逐漸酸僵,文化套上了枷鎖,人民也缺少了活力和野性,不可避免的,曆史走到了外憂內患、變亂頻仍的清末民國……
現代!
——
一個數千年未有之奇劫巨變,紛紜斑斕迷離之色啊……
國將不國,一直有人這樣喊,然而,中國就此要亡了麼?
該亡了麼?
想一想相繼滅絕的其他三個文明古國,他們這樣認為——
似乎,隻有中國人是不肯這樣認為的,越卑微的就越是這樣的信心十足,開了眼界的尚有崇洋媚外的可能,然而大字不識的山村野夫卻是斷斷沒有的,也斷斷不肯的,任你說守舊也好,穩固不化也好,我們泱泱中華,堂堂炎黃,什麼不比蠻夷外族強?家國民族,這樣的大字眼兒總是可以在許多心弦上扣起回響的,你簡直無法、也無需思索這簡單樸實的情感是從那裏來的——
信念?
信仰?
其實就隻是信心。
它就像一道泉流透過意識,無論時勢多麼艱難,他們總是飽含信心,中國,堂堂中華上國,總會有抬頭挺胸的一天,我們總是天國上民,那麼就應該有天國上民的自豪和風度!
於是,日子就又可以笑嗬嗬地過下去了——
再打聽一下,振興中華,有用得著我們小民的地方麼?
有麼——
那沒說的!
中國人,特別是中國最底層最淳樸的農民階級,他們並不是天生的炮灰,他們也有自己的智慧,也有自己的狡猾精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情感和良知,他們一顆淳樸的心在滅頂的災難中仍然隻選擇了信賴,那是因為除了民族的理智和熱血的衝動以外,還有個純真的力量的出處,信心產生力量,又可儲蓄力量。
這一切,皆源生於他們無知無敵的民族驕傲感啊。
就衝著他們,中國也不該亡,不會亡!
然而,中國要崛起,得靠他們多少淳樸無知的犧牲和無敵無上的信仰啊!
即使被哄騙了一次又一次,仍然能笑嗬嗬地持續追隨——
上頭的,知識分子們說要維新,鹹與維新,好,我們支持維新;維新失敗了,孫先生要革命,我們鬧革命;軍閥又說要複辟,於是我們又留起了辮子;新青年起來了,說要將革命進行到底,我們又奉陪……
一樁樁,一次次,我們跟著老爺、老大、老天行,犧牲啊犧牲,愚昧啊愚昧,送了命流了血還要挨罵,最難受的還是一些高級的斯文老爺又捶胸頓足地罵:我也愛中國啊,隻是覺得這批愚民已不可救藥……
於是,就傻傻的笑,似乎懂得、並接受了先生們的幽默,隻是,私底下,偶爾會引發傷心……
隻是傷心啊。
為什麼呢——
讓最淳樸的人傷了元,還要傷他們的心。
愚民以上的聰明人、上等人們,可肯憫心自問,自己就很完美,很高貴嗎?
可知你們的完美和高貴就是這些愚民替你們墊起來的!
對我們的阿Q,如果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那還是不夠的,如果你深在其中,你就知道,底層的農民被欠下的,他們付出的已經太多太多,深積厚累,這就是愚民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