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焦又是一怔，心下一動，定睛看她，紅豆的眼又熠熠放著朦朧的光，眼下暈著淡淡的輕痕，襯得葡萄似的眼更大更深，然，隻怕是少睡了……
她不是什麼可笑的人，她隻不過是年輕而孤獨罷了，而在這蝴蝶夢中家萬裏，她的夢，這個年歲的女孩子的夢，最美的夢，就是梁祝……
她抓著了，隻是，是什麼時候得的靈感和激情？
老焦看著她，眼裏不由得閃過一抹溫柔而淒惻的苦笑，她不經意地喚起了他曾有過愛，那有過意義和痛苦的生命……
紅豆似乎不好意思受他打量盤纏的目光，於是低下頭，又開始用指頭在沙麵上畫，指下一會兒焦躁，一會兒哀怨，一會兒眷眷，一會兒亢奮……
曆來不能與他拚耐心，於是紅豆換了個話題，抬眼瞪一瞪，咬著下唇怨道：
“你，還有喬治，你們一早就知道的對不對？一早就知道道士……”
老焦的大嘴就又有些合不攏，笑，被瞪得狠了，那笑就苦了些，挨不過了，就半歎半笑，道：
“唉，你也見了吧，一人一個性情，一個性情一種際遇——我們同被樹老大驅逐，沒能耐的才窩在這裏，這麼多人，層層疊疊的就窩這麼點兒河溝溝，那有些兒骨氣的東北騎兵連，呆不下，跑外頭把牲口圈個圈兒，就頂著煎油的毒太陽在裏頭呆著也不願意窩這兒，可就有人重重疊疊都願意這樣窩著——為嘛？老吳不算，且他也不在，他得惦記他兒，好賴是他兒，父母脾性都這樣。而我們窩定在這裏，是因為那個善於憤怒發作的道士不在啦！除了他，我們還沒那麼大、那麼急的火氣，靠我們自己，還得熬一熬，憋一憋，醞釀醞釀才能振奮得起來呢！”
紅豆怔了怔，忽然帶點黯然的向往道：
“是啊——長這麼大，我還沒遊很精彩地活過一次呢。”
老焦看她有些不甘、有些焦躁地咬著下唇，便有些同情，也有些自嘲，他轉麵看著外麵的沙塵，繼續道：
“哦，你也許不知道，可是，但凡接觸過那看守莫高窟的王道士的人都知道，他決不是怒憤的公牛的性情，而怎麼看也隻是一介亂世鄉民，也謹小慎微，也安分守己，也有些小算盤，可他決不會有那份火氣來憤怒的，也不說他不好，想著比比，我們誰又不是那樣？隻因與斯坦因的結識，才將他帶入了那名利榮辱的煎熬之中。那斯坦因還用字麵寫了下來：‘守莫高窟的王道士，好奇心強，非常靦腆，卻又神經質’……看，此道士等同於我們的彼道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