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第1頁
這下,她的暴力情節似乎總算舒緩了,一心又很機靈地扶張椅子讓她坐下,燈籠放在一邊,就開始了嘀咕:
“老大,你餓了吧?來來來!老大餓了!收拾一下,吃飯啦!”
兆學疚真不敢暈,又死撐著緩了過來,在伏翼的扶持下卷巴著水毯,冒著煙,打著顫,嘶聲招呼道:
“大夥兒都坐吧,不打不鬧啦!都別在意、別在意,適當的暴力好比正式交涉前的見麵禮嘛,對吧?”
沒有人覺得是,然而看他卻比他們誰都要悲慘可憐些,就又不好說不是,伏翼就賠著笑,也鼓著氣,道:
“老大沒做錯,這事兒確實是糖二的不好。記得原來老師講論語,說子路有一次救了一個落水的人,被救者的父母十分感激,送給子路一頭牛酬謝他,子路愉快地接受了,回頭跑來向孔子敘述,孔子說,子路做得對,以後人們都願意救人於危難之中了。子貢很有錢,養有奴仆,奴仆的親人向自貢提出要贖人回去,子貢放了人,卻沒有要贖金,孔子卻說,子貢這樣做不好,你不收贖金,以後誰還敢贖人?——總的來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應該收錢的!”伏翼好不委屈:“你倒時常說一些誰都明白的大道理,然而,這些大道理往往與當前事態以及之前的事情經過毫無聯係,隻突然從你口中嘣出來,而後,我們就沒錢了,這日子還怎麼安排?”
一心搖頭晃腦:
“糖二哥哥固然不對,你說的也不對。”
兆學疚就笑,道:
“伏翼,別惱啦。隻有小和尚是對的,我醒悟過來了,確實,我不對……”
他說著瞟了眾人一眼,緩緩地道:
“也許總有件事困擾著我,你們的話我都能理解,但感覺不到其中的意義。”
他剛強而明亮的目光是爽朗而多情的,人們一怔,似乎齊齊明白過來,這句話,他是替他們說的。
而小榕樹就放出一個冷森森的獰笑,陰狠狠地道:
“我供你吃喝,請你去感覺了嗎?”
既然每個人都感覺那句話是為自己說的,他們難免每一個都被這鞭子一樣刁毒的反問噎得死去活來,而首當其衝的兆學疚卻隻是苦笑,求饒地嘀咕:
“老大,我並不暗示你有什麼陰謀……”
小榕樹山也似地拍案,時而暴怒,時而陰陽怪氣:
“那你想暗示什麼?我一向以為,這一點對任何長眼睛的人來說都是不言而喻的,你居然會毫無理由地大驚小怪——我怎麼就不喜歡你這種屈尊紆貴的口氣哪,莫非你認為自己道德高尚,心智純良,這個故事配不上你?——你們?”
小榕樹很快醒神了,眼珠滴滴溜溜地打滾過來、打滾過去,兆學疚不禁露出自我保護式的笑容,卻又不慎把所有的牙齒都露了出來,於是他歎口氣,正容道:
“老大,你別生氣啦!反正我現在熱衰竭,你要放點血倒也很合適……我確實是在反省了,就像小和尚的意思——為什麼孔子會有兩種相反的態度呢?因為他認為,子路做了好事收了禮,好事善報,是鼓勵大家都做好事,發揚了好的社會風氣,這是勸人為善;子貢因為自己有錢就不收贖金,顯得謙虛大方,卻影響別的做奴隸主的都不敢釋放奴隸了,而家中有做奴隸的也不敢去贖人了,結果堵塞了行善的路子。由此看來,在該廉潔的地方講廉潔是應該的,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炫耀自己的廉潔,隻能起到相反的作用。老大,確實是我錯了!”
他輕輕地吹在她身上的那一口溫暖的希望之氣在她冷酷的凝視下重新凍成了冰,然而他卻不在意,一抹微笑隻管滲進他的聲音裏,陌生的人也會立刻感覺到他是對著喜歡的人在說話。眾人再不相信也有些呆了——
他竟然是真心的,他,他們是真心敬愛這個老大的,就像抱有一種受虐的敬意和親愛之情——
“大家都能看到,我們的笑容平易近人、大方爽朗,可其實隻有那身心愉悅、與世無爭的人才會這樣笑……那都是因為有你做底——你做事曆來秘不示人,可你所有的成功都歸因於你一直願意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願意伺機而動,願意承擔風險,願意保持勇往直前的氣概。老大,我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想替你分憂……”
眾人被他麻得差點嗆得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連小榕樹也青黑這一張臉,眼看就要舉鞭,伏翼也忐忑,這太裝人了,柳生隻是一臉鄙夷,而兆學疚還在滔滔不絕,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