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教喬治遺憾了半老天,這是自己該會做的,然而好不容易按照他們那一套習慣來,《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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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道這會兒又折了過來了——
他一路遺憾,兼苦苦守候著有表現騎士風度的機會。
而她卷巴卷巴上鞭子,原來這是準備出門去了,老焦就連忙問:
“那我呢?”
小榕樹似笑非笑,又輕又淡,而屬於他喬治的關注和顯現已經過去了,起碼在那一晚,永遠地過去了!
盡管他還有許多才華根本沒有機會展現……
下麵,很無奈地,輪到了老焦,老焦雖然更土,然而到底顯出了一個種族的相通點,他甚至解讀了她的表情——
這是她認真時的神情——她道:
“不是我看不上,隻是覺得我連想都不值得想,你不需要肉體教育,我就請你吃滾蛋包子你也不敢吃!好好幫忙幹吧,這原來是空城,如今又成了空城,可這裏決不是什麼無風地帶,在敦煌你也管點兒事吧?有些兒鄉土之情吧?你是有根兒的人,見過折骨為炊嗎?要在敦煌試試嗎?”
她輕飄飄地說出了最重的話,老焦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又道:
“或許你在想,如果沒有別的本事,至多二十出頭的幾個小賊,一定懂得怎麼把空氣——或者沙子——變成黃金?其實沒有,那隻是一個壞笑話,等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會難過的——就像你們看到的,全是空手套白狼,這是我們最擅長的招數。你大小也沾個‘官’字吧,不打算貢獻些兒?也不過是個返本還原嘛,有什麼稀罕,你公家擠來十萬,在我這兒還上萬把……”
“萬……”
老焦隻是重複,笑臉哭喪著,嚇傻了。
“看就把你難受了個皺眉頭,瞪眼睛,吹胡子,打心窩裏疼起。沾了‘官’字邊兒的人,老是這麼不爽快。”
小榕樹又訓,又快又脆又利,然而那點子笑眯眯的調調有著說不出的邪惡。
老焦簡直不知怎麼才好,他的臉皺皺巴巴的擰著,讓人以為他要哭,再一看卻是笑臉,她又歎:
“別廢話,我可不想聽做闊老爺還有這麼多苦衷!對平頭老百姓,要當強人的就會說,沒有錢的就要他老婆,連老婆都沒有的就要他的老命!要試試嗎?”
老焦總算老老實實地擠出了話:“不要!”
小榕樹點了點頭,似乎這就算是達成了共識了,似乎她倒是不太為難他的,她的聰敏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尖錐,這表明她深諳世情,有一種超然的本能,這種令人可怕的本領可能出自宿慧,也可能出自一副鐵石心腸——
……
他們已經鑽在了沙裏了——
整個車身差不多埋蓋在飛沙裏,即使這樣,車門一關,車裏的人立馬有了一種短暫的安全感,滾滾的風沙更顯出了這一廂小小的移動城堡近乎甜蜜的安穩。
喬治照舊坐在副駕上,老焦挨著自己,坐中間,是第一副駕,而駕駛座照例留出來,那是冷趙括的。喬治喘口氣,恨不能又跟冷趙括要酒,然而他還是跟老焦要了煙鬥,除了這個,剩下的,隻是武器。
喬治想了一下,忽然道:
“老焦,有車,你不想走?再不回去,春耕就結束了吧。你不敢?或許你可以試一下,小榕樹他們似乎不至於,不至於恨得下心洗劫敦煌吧,你逃了也不大要緊,你沒那麼有用吧!還是說,你就是個駱駝草的命,落那兒那兒生根?”
老焦眯著眼睛癡想了一會兒,忽然沒頭沒尾地道:
“我父親終其一生無日不在想田、在想地,無日不為想獲得一角田地而鞠躬盡瘁。父輩的生涯,並不比一條牛享過多少清閑,但是無論他多麼想田,而且耕了一輩子的田,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卻依然一分田也沒有。一個老農,一輩子的雇農,倒豁出命去供出了一個高中生,我才有機會當上了警察。眼前的地一下子變大了,大城市、小警察,依然是個螻蟻命啊……後來,隨太太……來了敦煌,當時隻想著愛,隻想著家,是什麼都肯的,然而,正是來了敦煌,那時節,才感覺自己成了個人了!一個重要的勞力,一個重要的納稅人嘛!太太,原隻堅持了一冬,要走,本來我是該隨的,她嫌棄的是這個地方,不是我,我該陪她的,我們好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誓言,攜手人生路……然而,臨走的前夜,我的前任安保來了,牽著老牛,大概連整個家當的搬來了啊,犁、耙、鋤……我一見,從挨著地的腳板,就一直湧到了心窩,那綿綿的情愛啊,是對土地的情愛,那感情,那牽絆,其實真比女人的更深厚綿長,他又哭著求我——人要走,地就荒了啊!盡管還不是太肥,可地就是地,不能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