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消……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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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未想出妥帖的反擊主意來,而伏翼照例率先鎮靜下來,安撫地苦笑著,而後頭臉一轉,習慣地從人群中扯出了他哥來——
他似乎絲毫不懼怕在別人麵前表現出自己怯懦的一麵,他不時心慌意亂,張皇失措,也毫不掩飾地把求救的目光一再投向他哥。
兆學疚醉酡的笑顏未消,左右一顧,就大抵摸清了情況,於是他笑嘻嘻地,毫不為難地把那缸燙手山芋一樣的沙土酒接了過來,張口就來:
“記得玄奘法師西行時,李世民就這樣往酒裏撒了一把土:‘寧戀本鄉一撚土,莫愛他鄉萬兩金!’各位,如若記得我們老大、我們弟兄的這份情義,就須記得三秋時分依約而來,使我妝園商路常開不敗!來啊!大家分了它!”
那缸子土酒簡直是小意思,被那越發醉迷狂熱的客商們爭先恐後地分了,而後,他又一手攬過不情願的柳生,一手拉過更加不情願的道士,摟定,用更大的聲音道:
“來來來!這是我們跟西域來客學來的斯拉夫禮儀:先罵個痛快,然後到死都不再罵對方一句,先罵個徹底,打個痛快,然後死心塌地地相愛……罵過之後,打過之後,咱們交臂喝酒,擁抱親吻,終生相愛。”
吼完,他倒沒事人似的抽身走了,倒把柳生和道士不尷不尬地攏在了一起,最後,道士先軟,伸手去摟硬邦邦的柳生,道:
“好了小兄弟,咱們和了吧!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錯,功夫也不錯,”
柳生當然不睬他,他想了想,勉強又掙出了一句叫柳生色動的、示好的話來:“……我要有個女兒,一定就嫁給你!”
柳生果然就嚇一跳,也不知道為什麼,竟先去看了看他的手:那雙手粗大靈活,十指完好,隻怕真是個厚底子的練家子。
雖然……然而,心裏有些好笑,卻也懈了下來,然後又可無可有地看看他的臉:那樣的鶴發童顏,大概都有耳順望不逾之年了,就算他真有女兒,隻怕也奔知天命而去了!所以還是請他收回婚約的好。
……
不覺這兩人真混一塊兒去了,隻見另一邊,兆學疚借題發揮,開口說話就如同道士開口吃喝:
“這個時候,我們知道我們都在想著什麼!工作耗盡了我們的力氣,而我們終於屈服於可以癱在彼此懷裏的安慰感,不止這個,賣了貨,賺了錢,不就想平平安安地回家嗎!就這一會兒,別急!有錢了,‘乒’,打個電報,彙款上。再不然,你自己把款子帶回來,她要發脾氣,你就用銀子疊她——這就叫爺兒們!有作為,我們有用!我們不怕走千山、越大漠,在死亡之海也踏出我們的路來!一個民族不能沒有我們啊,要不然,民族就少了血性,缺了勇武,喪失了開拓的胸懷!沒錯吧!這裏隻從沙子和夢想起家啊,今晚你們暫且歸去,但不要忘記這裏曾有過輝煌的日子,現在因為它死了而顯得栩栩如生,結束意味著開始——”
伏翼知道他說話總是有著詩一般的意境,倒不擔心,也就不太上心,隻是,他不由得會暗暗揪心:這家夥,喝得太猛了……
他沒這麼饞啊,而且,他也不該這麼不愛惜身體啊!不就要個錢嘛,有那麼抹不開麵子嘛?
就有,那躲一邊,換誰來都比他幹脆:柳生,隻冷一張臉往路口一站,自然有人戰戰兢兢主動開言:
“大夥兒自覺,收保護費了。”
這是在天津衛混街市的做派——如果不興了,自己也不拘把人一排,刀一亮,小弟們搖旗來嚷: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賣路錢!”
伏翼歎氣,這實用的,倒是自己在湘西混綠林的風格,就不斯文,卻不也是事實嗎?
再不濟,老大和一心幼稚點,學西遊裏的行者,一鞭子打翻一下,冷笑:
“把行李拿出來,四六分分,還是你造化哩!”
不都挺好?偏偏要你來裝斯文,隻管酸腐!
伏翼心裏嘀咕,難得如此大逆不道地埋汰他哥,而他還隻是不住口,也不說正題——
“商路上所有這些綠洲都具有都市的、商業的特征,通過這些鏈條式的頑強綠洲排陣,才最終形成了西方地中海的文明、伊朗文明、印度文明與遠東的中國文明之間的交通線,北道經過敦煌、哈密、吐魯番、焉耆、庫車、喀什、費爾幹盆地和河中地區,南道經敦煌、和田、莎車、帕米爾山穀和巴克特裏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