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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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咧嘴一笑，轉身朝風來處深深嗅一下，又道：“美人姐姐，太陽馬上要下山了，我們得趕回去，趕上散會酒才成！”
紅豆隻好去拉他伸過來的手，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他瞬間爆開色迷迷的笑容，於是就不理他，自去看看天，倒不覺得太陽有西斜的跡象，
“天色還早，”
不過沙漠中的太陽曆來像被發射的炮彈，一下子就掛在了中天，一動不動，仿佛等待著日落時好像石頭一般墜地，影子要麼被拉得很長，要麼就不存在，一向沒有中間階段——
這直上直下並不需要多少醞釀脈衝的過程，倒像那星星人兆學疚的情緒。
於是她不懷疑，倒馬上顯出又是羨慕又是自豪的樣子，問道：“你還會看天時嗎？”
小和尚的手很是粗大、樸訥、厚實，具有農家椅子般安寧感的手掌，而此刻握在手裏，卻不甚安分地摸來滑去，見她要惱，他馬上一整臉色，一本正經地絮叨：
“佛不在天上，佛的世界也不是在天上，佛就在眾生之間，佛的世界就是黃塵和惡臭的凡世，佛和佛的世界隻是俗人和俗界而已，也可以說，佛就是我，佛的世界就是我的心眼吧，有什麼能瞞得過佛眼呢？而且這世界上，本有一種奇妙的慈悲心，就是全無作為的去撿路旁的石塊的心情。明白了這個，你就會明白，一心愛美，沒有色心，一切源於慈悲，慈悲……哎呀！”
小和尚被紅豆揪一把，再不敢一邊吃豆腐一邊滿口色空慈悲了，老老實實招供：
“孫猴子教我們扯過了風尾來聞一聞，風中驟然有了血腥味，那是因為老大喜歡穆斯林，知道他們不吃自死的動物，所以趕黑前宰殺好，既然是開始殺羊了，那麼酒宴應該就快開始了。等等，等我拿上燈籠……”
“老大……小榕樹麼？”
紅豆喃喃地道，倒不清楚有種什麼樣的情緒，本希望一心能多聊一些這個比星星人還要深奧的人物，然而他們卻都不肯認真說些什麼，倒故意回答得像迷一樣撲朔迷離，要不就如同星際旅行一樣無邊無際——
此時也一樣。
“也許你可以見到糖二了，你們叫他星星人吧。他已經大好了，對了，你喜歡他嗎？我偷偷告訴你喔，女孩多喜歡他，然而讓他慪氣的是，她們總是喜歡，卻不愛，我們私底下都說，糖二不長進，不成熟，是因為根本沒機會跟女孩子好好戀愛過……”
一心也喜歡埋汰糖二——
紅豆果然聽得好笑，哈哈笑著，也忘了繼續追詢，兩人真像姐弟一樣，手拉手親親密密地說著笑著，走著。
紅豆是個苗條健壯的女孩子，而一心更是強健，步伐不甚大，卻又快又穩，體力似乎深不可測，紅豆大半個身子掛在他身上，他笑嘻嘻的，一手拎個基本上不離身的南瓜燈籠，一手拖拽紅豆，健步如飛，揮灑些太陽曬出來的汗滴，腳下基本上不曾打滑。
原來紅豆走了約摸兩個小時的沙程，這會兒也就費幾十分鍾的腳程，他們就爬到了頂。站在高處，照例不自覺地停一停，看一看，或歎或喘或舒出一口氣，感受著四下裏，天與地，空間與時間的美猶如水銀般相互交融……
遊走於這樣的天地間，總會有種漠然的孤獨，還有無數刹那堆積而成的甜蜜，時空恢弘而悲愴。
此時，此地，每一個山頭似乎都湧動著人頭駝影，人們紛紛從新月環形的沙丘外爬上來，向中心地帶進發，向妝園進發，來趕赴這最後的夜宴啊！
不變的沙塵和夕陽，每天旁晚，被風吹散上天入地，這晚的風倒是不大不小，趕送著黃昏，輕輕伴奏著人們所聽見的種種聲響，成千上萬飛舞的沙子就占據了人們的整個視野，直到遮蔽了那劃分沙漠和天空的清晰的地平線——
沙塵切碎了天光，在霧狀的沙中變得黯淡拖遝的光線又反射回來，光線漸暗變得渾濁，沙漠模糊了。
深沉的喧鬧的帶著風兒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悄悄湧來的時候，夜宴的音樂先奏響了，這種令人沉醉的音樂，能滲入人的骨髓，刺激人的神經，就像海風一樣狂放不羈，像愛琴海最深處一樣憂傷悱惻。
一時，風，停下來呼吸，天地萬物也傾耳傾聽……
一心等不及地點亮了自己的燈籠，它更似一個甜蜜的熟透的南瓜了——
然後他站起身來，不經意，不自覺，就隨口笑道：
“這胡琴倒也殷實，隻是比起老大的來，隻怕又差得太遠了，都沒法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