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裏,田中之雪的眼瞼微微一抬,敏感地掠過星星人的臉,星星人不掩飾他的敏《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第1頁
銳開闊,臉上卻忍不住浮現出了恍然和驚駭的神色,他欲言又止,而田中之雪大概是不擅長講述故事,既然他已經知機,她就隻低下頭去,再不肯多說一句。
又靜了半晌,這番想象畢竟不那麼容易,心中的圖像總在融化、淡出,而聲音也像回聲,血腥味已捕捉不到了……
“好吧,我來說,不對的地方,你更正,好嗎?”
田中之雪撩起袖子,端端正正地在星星人麵前倒上了一碗水,艄公就有些疑慮,冷不丁一隻又長又大的手把水端去,咕嘟一大口,滿足地歎口氣,又翻了翻滴溜溜的小眼睛,把水還回去,大概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就又給他往水裏續上了點酒。
艄公就微微一笑,溫柔地道:“先喝點水。”
“這一切大概都發生在新疆——既然這‘拓荒團’來了有近三十年,我想,他們正好經曆了楊增新小國寡民的管治:楊鐵腕排外,守得也壓抑、也悠然,十七年如一日。而28年蔣公上台,變了青天白日,留日回來的樊耀南自以為有了膽,就以三十名親衛隊貿然砍了他,我想,因為這留日的背景,樊耀南又能在楊增新的王國裏選出這樣能幹的親衛隊,大概,這些人,就是你們,極擅長暗殺、突襲的忍。然而,這邊楊增新的人頭剛落地,金樹人馬上又滅了樊耀南,所以,你們算不上壓對了寶,隻不過,你們既然已經踏入了政治紛爭,就決沒有退出的餘地了,也許你們內心的場景一直忐忑不安,變幻莫測,但也看到了你們走進它的機緣……對嗎?就在這時,新疆又來一個中山狼盛世才,魔鬼終於找到家了……這個人,與樊耀南隻有一個共同處,亦是留日高才。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又投了他……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謀得金樹人隻逃了個光身……武力征服了全疆後,你們幫助盛世才製造了擅長的血腥和平,和平下麵掩蓋這萎靡、卑怯!”
星星人的聲音已經開始了嘶啞,他閉了閉眼睛,似乎能感到一種古老的恐懼,空虛,滅絕襲來……
隻聽那田中之雪仍然以那波瀾不驚的輕怯的顫音道:
“先生一點也沒猜錯,如同親曆。兩場政變,之雪都希望假裝與故事中愚蠢的主人公從未謀麵,即使贏了,但豪情沒有驅散我們的厭惡和恐懼,每一次,我們都隻能希望那是一場需付出最艱苦努力才能贏得最後勝利的戰爭,它將永久賦予我們茂盛、幸福和驕傲,然而,這或許隻是證明了我們的堅韌,又或許表明我們的無知……盛世才得到了權力之後,又捕殺了政變功臣,獨坐西疆,我們,隻是在漸漸使城牆至真完美的苦難的總和上,增添一份痛苦努力的犧牲。”
艄公見星星人的睫毛輕微而急促地顫動,不欲他激動,於是就冷冷地應上:
“唯一的問題是,你從來都沒有讓人覺得你這個人曾經有過生命!”
田中之雪卻不以為意,她緩緩點頭:
“最好是不生,其次是速死,對嗎?也有人說,不知老天爺怎麼神經錯亂讓我們投胎到了這個世上——然而,”
田中之雪緩緩地抬起了眼瞼,緩慢然而堅硬,她淡淡地道:
“四麵來勢洶洶,我們隻能以戰鬥求生存了——我要它,這是我們該擁有的一切!”
星星人漸漸緩過了氣來,他輕輕地道:
“之雪小姐,你隻是用孩子氣的嬌蠻和輕率向世人保證你的無知是質地最好的,通俗點講,你長了一個驚慌中的貓頭鷹的腦袋,或者說,活死人的腦袋。日本的錯誤在於把全錯變成了它的理想,這已成了它的民族的罪孽。你可以愛它,然而它不是你的,如果你非要這麼想,我想,我隻能說,戰爭對大多數中國男人來說,還會意味著出路,隻要你們堅持這樣的想法和做法,那麼對於我們來說,一個沒有殺過人的男人就是不完整的,等同於一個從來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明白嗎?我,表達得夠清楚了嗎?”
許久許久,她沒有說話,眼眸一個一個凝視過去,強悍而蒼澀的眼神,隻是這樣。
他們相互對視著,遙遙的下風處,人們也在呼嘯打鬧,舞蹈踏得地皮生響,悶悶的,沉沉的,宛如地心的扣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