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圍爐夜話(1 / 1)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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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人仍然在最顯眼的地方,他候在帳篷門口,人在內,腦袋卻探在外頭,與銅錘、老焦大放絕對正確的馬後炮:

“前兩夜的星空好啊,那夜間卷雲使星光都漫射開來了,較低的積雲,成束,碎雲或長條雲朵,上麵還有許多小雲洞,會遮住較暗的星光,這通常預示著天地變化,下雨,或低氣壓到來——所以,今晚它就下雪啦!”

那兩人都又好氣又好笑,對他那點尊崇和警覺也維持不起來,要待不理他吧,他忽然話鋒一轉,把頭一縮,就倚在帳篷前,不偏不裏,就在正中,每個人也都聽得清楚,他道:

“方才,那幾個麅皮哥走的時候給我們行禮,雙腿一並,端正直立就像一杆槍,這軍禮,似乎每個人,咱們每個男人都不自覺地受了,我說,還以為行走於江湖的,自然都是三教九流歪門邪道,看來都差不多同一個出身,我說,咱都是軍人吧?”

紅豆瞪大了眼睛,星星人似乎意識到了,就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溫言道:“我告訴過你了,你哥心急,帶幾個受傷的弟兄先走了。他暫時把你托給……唔,托給老焦了。有事盡管差遣他。”

“我……”

老焦要抗議,又硬生生地憋住了,他縮著腦袋走了進來,然而也大方,亮底道:“我不是,我不是安保麼,不是軍人倒也差不多一條根兒,我原來就是警察。”

“警察……”

星星人略一沉吟,就揚了些聲氣,笑道:“都來坐吧,這夜長著呢,來吧!”

不也沒辦法了,雪花開始回旋翻卷,就如同胡姬旋舞,悲風在原上原下穀裏穀外滾沙似的蕭瑟,他們飛快地裝上了火盆,剩下的明火掀兩鏟沙土埋定,急急忙忙進去,靠近門邊的,一把掀開礙事的星星人,嚴嚴實實地合上了帳篷。

火盆透著南瓜燈似的光色,甜蜜而迷人,然而仍是冷,隻是地方到底不甚寬敞,實在不好任意走動取暖,隻好勉強坐定。

艄公仍然是淡定的,閑閑地在側處坐定了,她又在緊身獵裝外麵加了一件長至膝下的明淨的天青色坎肩,更接近於明朝的比甲,修長,少了幾分雍容,多了幾分恬靜,此時,你會明白神話女性的視覺形象,為何一般都取明裝——

她由臉至踵有種神韻,一種名貴的氣息和光彩,超出尋常所謂的美貌或漂亮,她的臉橢圓見中方,眉目清揚,有點兒南歐曼達娜的味道,眼睛清澈,雖然甚大,褶起了雙層以上的眼皮,卻微微有點從容的羞澀,她的頭,臉,耳,鼻,口唇,前頸和兩隻手,則都像雕刻過的形體,每一麵和她的一麵交接的那樣清晰,又那樣柔和,讓光和影在上麵活動著,星星人隻管看著,甚至都有些失態,然而他感到的是一種持久的靜謐充溢五內,那已不是對故人的情愛或傷感,而是一種摒絕七情六欲之後對某種近乎純粹完美事物的讚歎……

幸而這裏麵男人居多,而男人,在本性上實在都差不了多少,好半晌,他們才明白,如此從容嫻定的女人何以會有些羞澀,實在是,他們都盯得太過火了!

先是紅豆大聲地發出了冷哼,老焦就訕訕地招呼大家喝酒驅寒,那點訕訕傳染了過去,於是借著喝酒,遮掩過去,然而到底都失了常態,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沒有多餘的空曠的景,隻有他們小酒杯偶然相碰聲在空中響。

酒中摻了水,喝下去,照例是寒,似乎是為了刺激,仍舊喝,反而加緊喝,酒裏那點暖氣那麼慢那麼細,似乎是曲徑通幽,九死一生地從酷寒處滲漏出來,似乎給了人一些希望,然而讓人絕望的是,它未及成形,已經消散殆盡了,原來竟隻是哄了你一場!

“老焦!”

——照例是星星人開腔,照例是拿老焦來開路,“你不是本地人吧,你看你,你長得,體格上,怎麼看怎麼內地,塞外的漢子不長你這點兒……”

老焦不得不怒,然星星人就愛轉折,損了之後又誇:

“關內,警察也算是個肥差,你還是個體麵人呢,而且也有良心,又實際又精明,這秉性倒似是農家子弟。怎麼到這裏來?說你覺悟那麼高,也是不能信的,這肯定有個機緣,這份樂趣能解釋給外行人聽聽嗎?”

老焦哭笑不得,抗議道:“今晚要留的是麅皮哥,要說也該他們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