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強我也強,就像方才,一言未發,直殺得莫名其妙,全都死在這裏也隻是汙了這地!你們不配得到那女孩的一聲長嘯當哭,不配!我們的江湖道義,還記得嗎,還有人記得嗎?仁義禮智信,曾幾何時,我們俠骨琴心的情懷,我們長歌當哭的相知,我們士為知己者死的慷慨,這才是我們的江湖之道,是我們奉行的俠義精神!它曾經為我們的民族精神擴充了內涵,豐滿了骨肉,尤其是亂世,同是亂世!亂世俠義往往代替公理,主持人間正義,它是民族性格中最動感的因子,有了它,中國人和中國人的曆史才更顯絢爛、博大啊!若果,若果這江湖道義,這俠義道德就是這樣行的,我……”
在他的黑眼睛裏有一簇火焰,仿佛是憤怒,又仿佛是蔑視,著火焰如此勃勃地燃燒著,令人的心狂跳不已,他漸漸激昂慘烈,終於不能自已,淚灑衣襟,不能自已,昂天就是一哭長嘯,“嗚哇——喔喔喔喔!”氣動風雲。
等人們的情緒過去後,臉上熱的熱,涼的涼,不覺已經陪淚已久矣!
一聲輕輕的喟歎打斷了一片拗泣,接著,馬嘶聲斷,等那句話輕輕地丟下時,那一騎就束馬奔遠了。
“唉,別罵了,再罵——就該又罵死人了!”
眾人這才有些回神,又覺得一陣黯然一陣恐懼,恐懼又與欲望交織在一起,同時對未來懷著膽戰心驚的好奇心,夜色昏沉,星星瑩澈如冰,是星星上掛來的一陣風,刮過漠漠的沙海,穿過人們的身體,融入星光燦爛的夜幕開始——又紛繁又孤獨的星星人。
他們警覺地啼聽著,忽然又記起他們都是先後被風暴催逼著趕到這個地方來的,而現在,趁著星現風定,也許是該各自上路的時候了。
沙漠人不多話,心念一成,各自又散成了原來的三路人馬,還有三五個閑雜人等。那星星人馬上也懂得了,倒顯出了切切實實的真誠和失望,他昂著頭看過去,淚眼未幹,倒又氤氳起新的霧氣,他眼裏全是誠摯的不舍,“或者明天?對於刀口舔血的走路人,這裏太美好了,還有,既然都是天地過客,我們之間並沒有利益關係,沒人會被出賣或傷害,我們共同度過今晚剩下的時間不是很好嗎?它並不一定要在路上結束,雖然如果那樣會更妙,可如果不能那樣,就讓我們記住美好的片刻吧!”
大漠中真少見這樣直露胸懷、煽情得近乎矯情的人,這些血漢子們不免尷尬赫然,然而卻無法拒絕,好生躊躇,良久,其中有一個嘀咕道:
“……我討厭自己這麼容易被人說服。”
然而就算是被說服了——那星星人簡直靈敏得要命,馬上又懂得了,隻見他幹脆地抹了淚痕,鬆鬆爽爽地拍一拍手,揚聲對著所有人,大包大攬,豪氣幹雲地邀約道:
“好了,弟兄們!不打不相識,這就是緣分!來吧,我請客,大家敞開肚皮敞開胸懷,吃肉喝酒交朋友!來吧,別鬧別扭啦!來吧,哎,開卡車來的官家,肯定準備充分,水酒就包給你們了!騎馬的生凝些,這樣,你們先放牧好吧,可不能虧待了馬兒!那邊,牽駱駝的分些個去就好了,同去同回啊!胡子大哥你們肯定精熟羊兒活,殺羊烤肉就交給你們包辦吧!那,還有你們這一群,倒似沙漠金蟻呢,看來你們效率很高,雜活你們來包吧,挖幾個坑,幫支支帳篷什麼的,要和大家一起,然後分吃喝就融洽了!”
……這算是,他請客麼?
四周很靜,峽穀裏隻有蹄聲,衿寂和懶倦,一切都像屏住了氣息側耳傾聽漢子們的對月狂歌:
“你是我的河流我是你的烈馬,今夜裏呀咱們誰也不許回家,心中的火焰啊燒得我好難耐,讓我騎上你的波濤浪跡天涯!”
歌聲是低沉的,快活而明朗的,亢吟的,悲憤的,顫鳴的。
在這遼曠無人的大河源上,又是如此靜夜,越發顯得無比的淒厲粗曠,似乎可以感受到那被強製抑製的執拗而強烈的本能,就在身邊哪個地方因得不到發泄而翻騰著,匍匐著。
在避風的沙壁下,離胡楊還有些距離,他們撈住一隻肥碩的羊腿,順手一繞,羊就跌倒在地,一個及轉換過手來,抓住羊角往上一提,羊的四肢便被懸吊在半空中,刹那間手起刀落,撲哧一聲,白刃一閃,插進了羊脖子,血漿立時湧泉似的噴出,羊隻咩得半聲,咽住了,又迅速在羊肚子上拉開一條口子,分別在前後肢之間橫劃兩刀,羊皮已經從腋下被揭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