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沉默的女人最可怕(1 / 1)

她不爭辯,她始終不分辨,什麼也不說,似乎也不打算說,就暫且壓下了所有的神色,眉睫也沉沉的合著,臉上宛若扣了一個黃金的典雅麵具。他卻無法控製了,脫出那個猥褻的、專業的麵具,他死死地盯著她,他刻毒的目光甚至代替了手術刀,卻還是動不了她分毫。也許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有如此的定力,能超越他的定力。也許就是下一瞬,他的眉頭又一沉,再次先懈了下來,開口時就生澀了許多,語調和聲線都生出了變調和起伏,混雜著莫名的感情;光影繚繞間,臉上也化出一片壓抑不住的、迷離搖曳的斑斕。

“我還是不能信,不能甘心。顯然,在這裏讓你在意的,不是角色,而是劇情——而我們怎麼到了這一步的?時代的大潮翻動著命運,而生活究竟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每天有進有出,還是一個在幾個回合就會決定我們未來的豪賭?何必去追尋極端的機遇?富貴險中求有什麼意義?幸福來自刹那輝煌、還是安貧守困?也許是因為孤獨吧——孤獨的優點,或是危險,在於我們總是深思同樣的問題,同一個方向,同一個念頭,我們一直在不能自主地繞圈,滑向同一個地點,敲響同一扇門。而在那扇門裏,你是我的女人,而且還遠不止是我的女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整個故國……有人說我望祖典宗,我也以為我是這樣的,可總會想起那樣的高天熱土,想起你的沙麗飄飄,眉心點著檀砂痣,而當你碎步行走時,就仿佛搖晃著一顆晶瑩的寶石,四下裏射出炫目的寶光,那稍許挪動輕盈的身軀,那波動的優美線條,仿佛無數美妙的漣漪漫布在四周……”

她禁不住這樣的光色,遂無聲地歎口氣,又抬起手來;他的臉上有一種苦澀的自嘲和認命,也許是在等她的又一記耳光……可她的手隻是掃過他的臉,攀上眉頭,在哪裏輕輕一按,遮住了他濃烈的眼——眼前仍然有利光一閃即過,那驟然乍起的殺氣赤裸裸的衝天而起,他們一合即分,血光爆起,已是較了一個回合——各自候定一側,輕而急地喘息著,手術刀一手按住一邊兀自發黑發酸的眼窩,一手把手術刀舉在身前,慢慢地舔去那一絲血痕;另一側,那葫蘆兒的相貌打扮的人撕條布條在受傷的臂上草草一纏,雙拳一握,儼然是小榕樹那招牌的大手。她又不耐地抹去了頭上半寸長的發套,露出了原色的兩條短辮。手術刀隻是冷笑,帶著點留戀和惋惜。

“中國的易容術嗎,果然很生動,生動得我原是願意去配合的。不道你自己倒一刻不耐地翻了悔了,那麼赤裸裸的殺意,我想配合也沒法了。”

小榕樹就翻了個白眼,不耐地道:“我原也是這樣打算的……看你說得那麼沉醉,又那麼動情,隻怕感情、情節也有些是真的。隻是,我臨了才忽然想到,不對啊!你們這些神經有問題的,雖然在這裏,你們都說中國話,大概是想建巴別塔登天呢!可其實你們是別國人吧,你們若是要實打實的私底下敘舊談心,根本沒理由不用你們的母語!你令堂的就是在耍你令尊玩呢!”

手術刀沉吟著一抹玩味的笑,心裏卻也品味著:是這樣嗎?是表達的形式出了差池——而不是內容?

他唯有且笑。

他們成斜對角對峙著,門就在中間,兩人也各自盤算過,是要兩相裏立決判生死定輸贏,還是避一避風頭,回頭再來盤旋。算一算,蠶月已過,又開始一宵比一宵更趨圓滿、豐盈、誘惑力幾近致命,引動著無法抗拒的潮汐,又暫且堆積著、累壓著、抑製著、那等待著清算一切的決心和力量……他們還有幾個靜夜?已經沒有幾個靜夜了!不然他們會這樣的詭秘百出變幻莫測嗎?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最後時刻了——不道這時門又“吱呀”一聲開了,又是一道曼妙修長的身影投了進來,透進來的還有無限的光影和霧嵐,影影綽綽的,原色裏又翻出了幾層的幻色來,帶著海味的風也襲了來,仍然沒有清朗,月色也是騙人的,隻翻動著漫天的絲綢簾幕,漫天真真假假的風情,風情中繚亂的欺騙和欺騙中連自己也捉摸不清的真心,隻蜃景般多麗,在疑人之前就禁不住會有幾分先疑己,潮水又嘶嘶地在遠方嗚咽,這夜夜哭泣追慕的是太平洋?還是印度洋?他們不覺就都有些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