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愛有多麼原始(1 / 1)

這時,兵戈似的潮汐中又來了些絲絲縷縷、幽幽曲曲的幺蛾子,像海豚在哭,像海妖在唱,像人魚在啼……這聲息又陰暗又朦朧,說什麼像什麼,實在太意象化太惑人,簡直逼得人不得不停止思考他希望什麼、不希望什麼,最安全的,莫過於就說它事實上什麼都不是,它根本就不是客觀實在。可這又能有什麼用呢?即使明知道它會將人引入一片迷津——兆學疚已在止步側耳,伏翼就有些躲不住了,連忙開口道:“哥,你知道嗎?古希臘英雄尤利西斯從特洛伊得勝返回時,遇到了海妖——你道海妖最厲害的歌聲是什麼嗎?木木說,其實是沉默。因為沒有什麼能比得上神話般的傳說和人們自我想象中的歌聲更惑人,什麼也比不上。你說對嗎?”

說不上什麼是對的,因為那聲音時有斷續,飄忽而離奇,至於優美動聽倒在其次、不好定論了。隻是它遊離、穿透迷霧和浪濤的存在狀態,似乎胡克和牛頓都是靠不住的,甚至愛因斯坦也不行,它仿若是來自深海神界,而又迷失在陸地上的亡魂,唱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歌,光一樣闖入我們的夢鄉。而最讓你感到惶惑可怕的,不是怕它,有幾分本事的都不隨便怕誰,而實在是,它恰好超越了現知的物理基礎,你會怕自己也變成了幻覺中的對象!

那就限定一個對象吧,姑且限定它是海豚,是海豚的哀歌在悲鳴。

兆學疚略一停頓,想到伏翼的耳力最好,遂學手術刀親切而威脅地笑:“伏翼,混得口才更好了啊!然而抱歉了,你的指點並沒使我開竅。”

伏翼不得不稍稍鬆開揪緊他衣擺的手,即使他看上去確實是很想跳海。帶幾分羞澀和慌張,伏翼試圖解釋:“我們還是先去找老大和柳生他們吧,他們似乎有些不對勁。”

聽這麼一說,兆學疚也苦惱了:“是啊,老大的脾氣倔強、專橫,剛愎自用和暴躁易怒的個性在柳生跟前基本上又隻見壞的不見好的。”——而柳生,他們都沒法說,他那不斷孕育著憂憤之情的忠誠,那忠誠熱烈而陰鬱,時而又蘊藏著憤怒和輕蔑——想著就恨不能早點趕去拆解一下,好多次都覺得他們必須立刻分開,最好中間還隔一個海洋。然又拆解不開,神經鬆一陣懈一陣的,這種戰爭倒似會無限拖延,沒有明確目標的微妙衝突,用沉默、誤解,以及受傷而迷惘的表情作戰。到頭來,倒覺得不若還是自己躲遠點沒準才是明智的……誰知道呢?他們是要戰、要掰,還是要爆。

這些事誰也不會知道,也許到最終它也還是亂麻而不是織錦。可伏翼卻足夠了解他哥,就暫不敢鬆那口氣,果然——他悵然一笑,驟然轉折了:“隻是啊,伏翼,你也知道進化論,猴子能進化成人,可你知道它們怎麼進化嗎,那個成人的關鍵?達爾文的‘物競’固然重要,可還有一環‘天擇’,那就算是一心的唯心領域了:講天之陰陽,地之剛柔,人之仁義。例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來了……”

伏翼有些慌了,要知道有時候這糖二特烏鴉:“不!算不上海嘯,你隻說潮水就好,潮水見漲,淹了過來了……”而後伏翼又悔,潮水也是不該要的。可已經來不及了——

“潮水淹了過來了——猴媽媽帶了兩個小猴子在逃生,一個不趕巧,兩個小的都被卷到了海裏,還分打到了兩個不同的方向,都在朝媽媽呼救——時下刻不容緩,大潮馬上就襲到,而猴媽媽卻麵臨一個兩難選擇:救哪一個?兩個都是自己的孩子,大的那個健康活潑,已會爬樹摘果,幫些小忙了;而小的那個,還在吃奶,有些嬌氣,身體也弱。怎麼辦呢?伏翼,我不用問你,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肯定要救小的,因為大的自我逃生的幾率更大,小的不救就是死路一條。然而猴媽媽卻選擇救大的——它們永遠選擇救大的,因為你那個完美的選擇裏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萬一、萬一那個大的無法自我逃生呢?猴媽媽年紀已經不小了,它需要繼承人,這是生物的第一本能:求生,求生之延續。可是小的那個身體差,就救了它也不一定能活到成人延續血脈,大的那個卻馬上就能獨當一麵,所以它救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