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透的,又一個影子不懷好意地靠了過來,漸漸靠近——再想點別的吧,這門再恐怖算什麼?地獄!地獄最恐怖會出來什麼?業火。就這樣吧,兆學疚不由得想起了些遙遠而不褪色的歲月,那一個地獄般的困境,卻也得趣於自己放任自流,結果還真應了喚嘛嘛來的奇跡……同樣的境地,兆學疚就有些悸動,生活中總有些你不信卻不用信而能存在的詭異,宛若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的量子幽靈——難不成……冷不丁,這扇門嘩啦一開,光乍地一傾跟著一爆,卻是一團火被推送了出來!
門開了,火來了!還有什麼?隻管想!兆學疚想著甚至來不及想,隻對著那戰戰兢兢地躲不及也猶豫著不靠近的人喝道:“我沒事!去看看他,是個人!救人,醫生!”
猶太醫生在火光中無處可躲,可他且怕且信:“主說,伸冤在我,有仇必應。這神父第一次殺人後毀屍滅跡就是用火……”
兆學疚眼裏也爆出了火來……水是海洋,氣是天空,地球是木、是船,火是太陽,是他們的思想!本苦於肉體到極限而不能動彈,眼下,也許真該相信這跟肉體毫無關係,大腦通過神經係統把神經信號傳輸出去,是大腦控製著疼痛、恐懼、睡眠、共鳴、饑餓,事實上,靈魂或神經係統有關的一切,都受到大腦操控,一切東西。他按著地,竟然就那麼站了起來——那團火做一個暫停的姿勢阻止他繼續掙命,仿佛就在這樣的境地中,他仍能顧慮到別人,不是驚愕,而是對方鎮定而嫻靜的感覺讓他停頓,並不合時宜地放鬆,隻見那個人——現在姑且可以認為他是個人,火人,強忍著發出極細微的掙紮聲息,也絲毫不影響他搖晃著準確地來到了水龍頭下,嘩嘩地打開,接受著澆灌,火滅了,嗤嗤的,黑煙和襂人的焦味同時彌散,他不嘶叫,空間中,隻多了些微粗的喘息,如此而已!兆學疚張口結舌,半晌,他歎息似地發出了辨識:“88號!”
88仍俯身在嘩嘩的水流中,勉強發出了穩定的聲音:“她不在裏麵……隻有她不在裏麵。快去!”
兆學疚馬上就領會了,手一伸,搭到了醫生戰戰兢兢的肩上,低聲喝令:“快走!”
他們摸索著、跌跌撞撞地來到門口,醫生仍舊發出戰戰兢兢的聲音:“我們出不去……”
兆學疚的拳頭已砸在了門上,本要勸說這樣沒用,門卻嘩啦一下,迫不及待地自外開了,伏翼既驚且苦的臉跌進眼裏,同一時刻,兆學疚傷痕累累的軀體落到了他的臂彎,一時間都有好些生死相逢的悲喜——風和浪一波一波地在心尖上打滾,一刻也停不得,顧不得,他們越過哭牆,隻見那一座座移動的小浪山跳著磷火滾過來滾過去,左側天空低垂的殘月發著微弱的光芒,照得海浪四處發光——幾更天了?
其實沒有風,是海自己在動,它轉側著,並不凶猛,可島嶼擋住了它的轉動,它在用腳踢著,用手拍著,用牙咬著,它在做著月亮派生給它的波伏,不多也不少。岩石穩穩地站在那裏,尚不懼它。然依附其上的外物就不太安全了,樹、被磨碎的沙漸漸顫栗起來,發出抵抗的叫聲,打碎了海的鱗片,卻又抵擋不住讓更多的海水衝進了岩石的每一個縫隙,擾亂岩石的後方,刺打它的壁壘。
浪已經滾到足夠高了!就像《創世紀》中的底色:地是空虛混沌,淵麵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麵上——沒有神靈,人若螻蟻,還活著的,嚎叫著避進高壁處,避不開的——死亡席卷了去,像一陣高高的海浪,無人能夠阻擋。
而在小飛魚站成雕塑的地方,波濤算得上是溫柔的,隻是早已沒頂;在那之上,情人浪輕輕地拍擊著石樹上的鋪展開來的碩果,那輕脆宜人的聲響讓你以為是貝殼隨海潮漲落彙集輕嗑,而其實是骷髏,成千上萬的骨骸,中國人叫它白骨精,每當潮水升騰,它們就同時咬牙切齒。
他們在岸邊俯首,再不能近了,崖壁上攀爬著許多頑強的生靈,他們都不願去看,然卻不得不向那個地方眺目,那個地方,什麼也沒有,唯有那一層一層在迭起的骷髏網,一點一點地遊近,有眼尖的起了騷動,那騷動越來越大,漸漸壓過了潮汐;卻逼不過、避不開那閃電似的叱罵——